就这样,当俄罗斯莫斯科国家交响乐团奏响在大连圣诞音乐会的时候,当季米特里奥尔洛夫先生用他雀跃的指挥木奉兴致高昂地引领人们进入陶醉的时候,我看到我的爱人,我的妈妈,我即使是丧失了记忆都不会忘记的小晏躺在血泊之中,她急而短促地呼吸着,那么竭尽全力地呼吸着,似乎不把胸腔里的隔膜全部顶破就难以痛快。这一幕,我多么地熟悉啊,除了鲜血,除了紧张的气氛和枪口,我们曾经在坐位向海的小屋里,在天蓝色的粗布大床上,每一次徜徉地游走,每一次哑然失笑,每一次轻轻地控制着冲动的燃烧,每一次不约而同地失控,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我依稀记得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又摔下去。
第二天,圣诞节,我醒的时候对面病人的亲属正在c-h-a花,花叶肥厚娇艳地绽放在玻璃花瓶里,在素净的病房这瓶生机勃勃的鲜花尤为显眼。病人是个小女孩儿,估计她的岁数坐车都不用买票,她更喜欢卡通图案的圣诞卡片,始终展着卡片听着“铃儿响叮当”的单弦音乐,看也不看鲜花一眼。
我可能就是被小女孩儿手里那张会欢快唱歌的卡片唤醒的,我定定地看了看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两条马尾辫上还系着一跳一跳的弹簧小熊,真可爱啊。
柳仲当时背对我正在发短信,我还以为她是我姐了,张嘴叫姐的时候感觉嘴唇疼了一下,好像有很多细小的伤纹同时干裂,一直裂到嘴角。
柳仲听到我的声音立马180度大转头,我都能感到柳仲的颈椎被她生硬地扭出脆响了,她也不管它,迫不及待且欣喜若狂地说,小阳,哎哟我的天老爷啊,你可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头疼吗?有没有想恶心想吐的感觉?你姐在楼下呢,你等等,我打电话叫她上来哈!
我看着柳仲娴熟地按着手机键盘,病房里的病人和陪护家属都看过来,他们的眼神都很和气,好像我醒了他们也很高兴的模样。我用打着点滴的那只手的胳膊肘和另一只用得上力的手臂提了提身儿,我说,柳仲啊,我姐在楼下干嘛呀?柳仲跟我摆摆手,她拿着手机说,小阳醒了,你跟小雨姐,那个,你们上来一趟吧!然后柳仲挂了电话,她双手撑着床沿看了我几秒,虽然这几秒里她没有说话可却让我觉得那么意味深长。我说,你干嘛?柳仲咬着嘴唇,她说,小阳啊,你没事儿,打打点滴,等拆了线就好了,照样厉害,照样生龙活虎、百变金刚,你,你白害怕。
我看到柳仲的眼眶里慢慢积出一弯泪水,她自持地低下头。我重复说,你干嘛呀?柳仲终于忍不住,她的脸上聚满哭的纹路,她说,小阳啊,大夫说,大夫说季晏挺危险的,差一点造成贯穿就伤到心脏,现在手术的麻醉都过了,她也不醒。刚才,我和文文到季晏家里去了一趟,家里没人,那个,你不是知道季晏她妈单位的电话吗,是不是打个电话告儿他们家一声,万一,出个三长两短...
柳仲说“万一”的时候眼泪应声而出,我看着她,看着她,然后脑里忽然出现小晏呆滞着我掼倒在我面前的情景,就像vcd的慢放镜头,镜头里很多警察,很多枪口,很多血从小晏的身下流淌出来。我被吓得一跃而起,柳仲赶紧抱住我,她说,小阳啊,其实不要紧,其实根本没有大夫说得那么严重,大夫他*都没边没影,他们当然往厉害地说了,要不医院哪儿挣钱去呀,是不是?那大夫还说你有脑震荡呐,你这不都没事么!所以说他们的话不能当真,你别当真哈。
柳仲这会儿讲什么我也听不进去,我也没穿鞋就下了床,把挂点滴的架子都拽倒了,柳仲从后面拉住我。她央求说,小祖宗啊,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不好,季晏没事儿,真没事儿...我干脆撇开柳仲,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外头走。这时候病房里有好心的陪护赶紧跑过来帮忙拦我,我声嘶力竭地骂他们滚,把他们统统推开,我的头顶因为激烈的挣脱疼得好像炸开了一样。我趔趔趄趄地扶着医院走廊的墙壁,就感觉两脚c-h-a在厚厚的淤泥里那么异常难行,这样没走几步,柳仲再一次抱住我,好几个大夫和护士也都小跑过来,我听见大夫跟护士吩咐说打支镇定什么的。然后不等护士有所反应,我就被迎面而来的叶雨劈头盖脸地甩了一个耳光,她的这个巴掌把医生护士都惊得杵着不动弹,还有刚才站在病房门口的陪护亲属也都抻长了脖子看热闹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疼了,我的眼泪马上流出来,其实那个时候我想追问叶雨的话有太多太多,但我只喊了一声“姐”,我只喊了一声姐,就已经哭得不能说话了。叶雨默默地把我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