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的话有道理吗?
有道理。
但是赵顼听得进去吗?
显然并不能听进去,因为甘奇不同旁人,赵顼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就认识甘奇了,赵顼甚至在甘奇家中住过一段时间。
甘奇虽然也还不满三十,但是甘奇是看着赵顼长大的,甘奇还是赵顼的姑父。
赵顼是听着看着甘奇的传说长大的,也一直在甘奇身边接受教导。
让赵顼怀疑甘奇有不臣之心,说甘奇是什么大凶之兆,赵顼轻易如何听得进去?
其中还有一个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憋闷不已,堂堂天子,竟然拿一个学生无可奈何了?若是天下人都这样行事,那这皇帝还怎么当?
以后若是只要有人想让皇帝做什么事情而不得,就发动这样的请命逼宫,那这朝廷还怎么运作?
年轻的赵顼已然到了忍耐限度的极限边缘,却反而细声细语问了一语:“那依照你所言,眼前局势,朕该怎么办?关于甘相,朕又该怎么处理?”
这话倒是把程颐问住了,二流喷子,从来都只提问题,没有解决方案的,绝大多数喷子都是这般。
但是程颐不想当一个二流喷子,皇帝面前,已然说了这么多,岂能不答这最后一个问题?
程颐开始答了:“陛下,首要之事,便是撤兵罢战,休养生息。其次,收回摊丁入亩之策,还祖宗旧法。第三,立一个与甘相无任何交际的枢密院使,第四,京畿各州府主官重新选调。第五,着甘相致仕归乡。如此可保社稷无忧。”
赵顼笑了,笑了好一会,明白了,问了一句:“是何人让你做今日之事的啊?”
程颐立马连连摇头:“回禀陛下,无人指使学生。”
“也罢,那是何人在后支持你做今日之事的啊?”赵顼再问,程颐说了五条,其实就一件事,让甘奇从朝堂滚蛋。
为什么有人这么想要甘奇从朝堂滚蛋呢?
这事情有趣了,也由不得赵顼不多想,甚至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富弼。几朝老臣,掌权甚久,家境殷实,在赵顼心中,最想让甘奇滚蛋的那个人也是富弼。
关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富弼就是洛阳人!
你说巧不巧?洛阳学派,洛阳人,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关系?
程颐自然连连摇头:“陛下,此事皆是学生与一众同窗商议,为国进谏,士子有责。学生所虑,陛下必然知晓其中。一手遮天,古往今来皆是大凶之兆,岂能幸免?”
没有,不是,别瞎说。
赵顼忽然仰起头呼吸几番,静心、养气,不生气,不激动,犯不着,一个学生,犯不着犯不着……
此时门口李宪进来禀:“陛下,东华门外又来了在宫门之外大骂:“昏君,昏君呐,古往今来第一昏君。”
不得多久,军汉又来,对着程颐就是一通推搡。
程颐开口怒斥:“尔等好生无礼,我乃洛阳学宫的士子,乃是官学子弟,尔等一帮军汉,岂敢与我无礼?告到府衙,你们吃罪得起?”
“去你妈的!”
“滚出去,再不滚,教你吃一番乱棍。”
“来,打,往这里打,且让天下人都看看当朝殿上坐着的是一位什么样的暴戾昏君!”程颐昂着头,要挨打。
“嘿,还敢骂陛下。”
乱棍已来,放在平时,这些军汉哪里敢动士子一下?
今日却不知为何,上有皇帝圣谕驱赶士子,下有另外一帮士子言语支持,还有百姓沿街拍手叫好,再加上军汉心中本有愤怒。
今日这些军汉,当真就莫名其妙胆大包天起来,他们哪里认得谁是程颐?
却是程颐一边挨打还一边叫骂:“有种就把我打死在这里,昏君,昏君!”
文人骂皇帝,当官的不敢,不求仕途的却也硬气。兴许谩骂皇帝,也只有大宋朝能这么直接了。
一番痛打,程颐自然就慢慢说出话来了,一帮军汉却也不敢真把这个士子打成什么样了,下手虽然想解恨,却也还带着一些畏缩,打得一顿便也停了下来,架着程颐往外城而去。
抓人是不可能的,名不正言不顺,架出外城,扔在街上即可。
只是赵顼此时又麻烦了。
一众相公们皆是痛心疾首,王安石开口:“陛下,让军汉们驱散士子,当真不智也!”
司马光更是跪地大呼:“陛下此举,必然震动天下,宇内哗然。陛下做得这般错事,当下诏罪己,以慰天下士人之心。”
欧阳修也已出言:“陛下此事当真做得不智,后果不堪设想,史书后世,必有议论。”
接着曾公亮也开口:“陛下为何不等一等,待得臣等皆来再做定夺啊?便是甘相在朝,也不至于做出这般事情来……”
赵顼看着面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头痛欲裂,只道:“朕又未让军汉们殴打士子,朕只是让他们把士子驱散,不使得双方发生激烈冲突……”
“陛下,驱散,哪有不冲突的道理?军汉粗鄙,手下又哪里知道轻重……”王安石说着。
御史中丞司马光又道:“还请陛下罪己,以防天下悠悠众口。”
“朕没错,这些昏庸之辈,受人蛊惑,妄议朝政,无知无畏,朕只是让皇城司驱散而已,有何错?”赵顼似乎有一点点的逆反心理,毕竟他真不觉得自己错了。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向王安石,显然都知道而今甘奇对于朝堂之事的安排,司马光已经进言了,该王安石进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