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嵩沅帮他摘了吊瓶,“走吧。”
图南踢着拖鞋和他昂首阔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深夜的走廊也不安静,随时有人被担架床推来推去,还有家属抱着各种用具四处奔走。徐嵩沅和他进了男厕,图南突然干笑了一声,说:“现在进男厕方便多了。”
徐嵩沅扭头看他,问:“那,以前……”
“所以我不常在外面上厕所。”图南满不在乎地说。“那些男的要么就是看着我发愣,要么就是以为自己走错了跑得比狗还快。”
徐嵩沅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不由得有点好笑。
“幻灭吗?女孩子的裙子底下有j-ij-i?”
“还好吧……”医院的男厕都是隔间,没有小便池,他帮图南把吊瓶挂到隔间墙壁的小钩子上。“我习惯了。”
不记得是哪一年开始有一门叫做《成长发育》的课,教材里面详尽地描绘了男女*殖器的不同,线条勾勒的黑白c-h-a画还会在旁边给各个部位标注名字。新课本发下来的第一天就引起了教室里的一片哗然,大家都笑嘻嘻地互相交头接耳着。虽然那门一周一节的课后来几乎没有上过,通通挪用作了数学课或者英语课。徐嵩沅并不是从那本书才知道男女有别的,然而那本书以及随之而来的班上女孩开始羞羞答答地体育课请假,男孩子哑了嗓子让图南的处境越发微妙了起来。
男女有别,不是外观上和容貌上,也不是x_i,ng格上,而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事情。
第14章
现在回想,就算是徐嵩沅,也不得不承认图南的青春期是比寻常人更动荡不安的,孩童时期尚且可以以拳头软硬定胜负,孩子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动物幼崽。而在躁动混乱的青春期做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事情,则往往是校园霸凌的导火索。
图南有没有被霸凌过,他想应该没有的,图南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正好相反,他当时的脾气比现在还要火爆许多,要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徐嵩沅骑车经过他们打群架的现场多看了那么一眼,就被揪下来杀j-i儆猴踩了一脚。没有哪个男生敢惹他,自然女生也没有。他只是开始独来独往而已——这也许也是霸凌的一种。
改变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午休的时候徐嵩沅偶尔会去图南的住处玩,离学校很近,就是围墙后面的一溜平房。说是住处,是因为那个地方既没有他的母亲,也没有他的父亲,甚至没有一个成年人,在徐嵩沅涉世未深的眼里,自然不可以称之为家,只能是住处。那时候的徐嵩沅把那个地方视若珍宝,是因为除了别墅和乡下表姑家,他从没有见过一间房还能附带一个野趣丛生的小院子。飘着野浮萍不知有何用处的水缸,打破罐子执拗生长出根j-in-g的植物,满地毛茸茸的酢浆花,像是课文里鲁迅的百草园。
那天下雨,图南和他蹲在屋檐前,白色透亮的雨线从瓦沿往下坠。他细长的手指搭在凉鞋上,突然扭头对徐嵩沅说:“我不想念书了。”
徐嵩沅没有反应过来,“啊?”他们班倒也经常有一群人在周测月考中死去活来地哀嚎不想念书,可都是些臊眉耷眼的戏言。父母早已规划好了一切,谁都知道,不念书,就上不了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他从没想过还有别的人生轨迹可走。“是考试考得不好吗?”
图南笑笑,“是如果要念书,就要受制于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本来也不喜欢念书。”
“受制于人是什么意思?”
图南没有说话,他只是抓起他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徐嵩沅在氤氲的水汽中感觉那皮肤触手生凉,图南说话的声音在嗡嗡震动,“感受到了吗?”
徐嵩沅咽了一口口水,“什么?”
“喉结。”
他们班也有男孩子开始变声了。图南虽然和他们一个年级,但读书晚,比他们还要大一些。
他感受到手指贴近的地方,一枚还未长成的核桃的触感。他的声音麻麻地传到指尖。“过不了很久,我就要变声了,紧接着,也许会长胡子,会变得不像女人。”他絮絮低语的声音仿佛有种沉入梦境的魔力,让以后的徐嵩沅回忆起来,都觉得是自己无端的臆想。
“我不知道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他们想让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是谁?”
徐嵩沅觉得喉咙干燥,他咳了一声,说:“你,你当然是男生……如果你想做女生,也可以的……”他声音渐小,一鼓作气地说:“真的可以的。”
图南扯了扯嘴角。
图南的手按着他的手向下摁,手指陷进皮肤里,用力到徐嵩沅自己都吃痛,他受惊地挣扎:“图南你干嘛?”
他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图南仰头带着笑看他,雪白的脖子上红色的指痕很刺眼。
他疼吗?自己被用力摁下去的指甲都觉得一阵挤压的疼。
他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应该非常痛苦,却闭口不言。唯一一次向他散溢出冰山上一点刺骨的寒气——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棱角,就已经吓得不轻,不知内里又是怎样生根发芽成深重而浩大的血r_ou_模糊。人都说女孩子的心智比男孩子发育得早,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图南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可大概都是比他想得远的。
图南收回了手,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突然啜泣了一声。
徐嵩沅在旁边觉得天崩地裂。
后来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