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这才缓缓地说:“秦王殿下筹集赈灾钱粮,雷厉风行,层层推进,固然是耗时最短,收效最快的办法。但是,据下官看,这钱粮就算筹到,在扬州必定也要闹出些是非来,恐怕有碍殿下的清誉。因为——殿下既已下令,诸人固然不敢抗命,定会设法,可是急切之间又要筹粮又要筹银,数额还如此巨大,那他们便只能去勒逼百姓了。灾民固然可悯,然而我扬州府内百姓,一向是按时缴纳赋税,那样的话……”
林如海没接着往下说,可是秦王几乎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官员们吃着官俸,自然得为朝廷办事,您秦王这样摊派,他们就继续往下摊派呗,反正是扬州的老百姓倒霉,谁叫他们就比别的地方多收了三五斗,吃得起一点子饱饭呢?,您秦王将好端端的赈灾搞成了强行摊派,横征暴敛,一准儿得在扬州的地界上闹得j-i飞狗跳,可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上智与下愚不可移,老百姓是认死理的呢。您秦王那样干,就算筹到了钱粮,搞得怨声载道地,最后也得落下一个坏名声!当然,您要是一意孤行的话,咱也没办法不是?
林如海身边的贾环眼睛忽闪忽闪地,终于忍不住说:“草民想问秦王殿下一句话,您来这里,只是为了筹款的吗?”
秦王听着话里有文章,便说:“此话怎讲?”
林如海大惊失色,忙扯了一把贾环,道:“王爷面前岂有你一个草民说话的余地?不得鲁莽!”
秦王说:“不妨,让他说。”
贾环笑嘻嘻地说:“秦王殿下叫我说,我可就直说了,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要请您多担待。”
秦王道:“你但说无妨。”
贾环说:“若秦王殿下只是为了筹款,即便是在京城也是一样筹得到的,反正就是一个县令缴纳粮二千石,白银五千两呗,交不上来就免官杀头,官员们为了保住x_i,ng命和乌纱帽,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将钱粮凑出来。又何必劳动秦王殿下几千里路跑了咱们这里来?说到底,秦王殿下也知道,那样的摊派其实是要引发民心不满,甚至暴乱的。却又来扬州搞这一套,难道说咱们扬州的百姓是软蛋特别好捏?每年的赋税钱粮交完了,别的地方一有灾难就必须要将家里的余粮余银交出去?幸好我是京城人士,只是跑这里来走亲戚的,若我是扬州百姓,我索x_i,ng做个懒汉算了,自己混个肚子滚圆就得,反正有了多的,总要被官儿们刮走!”
林如海忙呵斥贾环说:“环儿不得胡说!”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贾环的话虽然粗鄙,却是正中要害。
贾环及时闭嘴,然后偷眼看着林如海,不吭声了。等秦王催着他接着说的时候,贾环才说道:“草民言语无状,冲撞了王爷而不自知,幸得长辈在这里提点,草民再不敢胡说了。”
秦王连忙对林如海说:“让他说!本王既是为国办事,正想要集思广益呢。”
秦王又微笑地鼓励贾环道:“好了,我不许你姑父管着你,你只管畅所欲言吧。”
林如海很无奈,只好给贾环飞了一个眼刀子过去,大意是:你小子悠着点,得罪了人家王爷,我都保不住你!
秦王却一反常态地和颜悦色道:“环儿——我可以叫你环儿吗?环儿你这话说得也不对啊,灾害又不是每年都有,再者,扬州富庶,百姓偶尔拿些余粮余银救济一下其他地方的灾民,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大怨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