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唤出声音以前,亚当捂住嘴,试图冷静下来观察四周,他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形大厅,格局却异常眼熟,似乎是没去过的研究基地的某一层。正中央摆放着一座金属雕像,张开翅膀的天使被钉在十字架上,弯曲的脊背仿佛不堪驼付重罪,无数扭曲的人像如同罗丹的地狱雕塑,簇拥着天使的下半身,两条螺旋形的铁棘林缠绕住他的身体,亚当认出那是dna——基因的形状。
皱了皱眉,他看清底座浮雕的拉丁文:圣子降临。
“哈、哈哈。”明白是仿基督像的无聊之作,亚当站了起来,寻找无缘无故失踪的伍德,走过雕像时,猛地停下脚步,神色不定地瞪视那行字:圣子降临?为什么不用习惯语“耶稣降临”?
它强调的是圣子——神之子的含义。
亚当的心底泛起一股凉意,莫名其妙的焦躁,而且不祥。大厅的左前方敞开一道高高耸立的气闸门,通往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对称的房间熟悉得犹如记忆里的噩梦。亚当虚弱地摇晃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仿佛有无形的蛛丝在牵引他。
推开一扇挂着金属铭牌的门,光线烙下狭长的白色痕迹,档案室特有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柜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y-in影里,像等着有人开启。亚当找到过去的名字标记的金属柜,机械地拿出文件,一张张翻看,直到在最后一页停下。
“哦,不……”
他盖住眼,感到世界变黑了。
朵瑞丝,和阿尔法一样,是希腊发音,他一直刻意不深想,遗忘那个第一个死在他手下的女子,她灿烂的金发,闪耀着光芒的蓝眼睛,笑起来明媚又愉快的样子……
圣子计划——让神的光辉照耀我们。
阿尔法实验体,母体代号玛丽亚。
j_in g子受孕者:朵瑞丝·兰姆(dori)……
纸片散落一地,然后是一本被粗暴地扔下的发黄的圣经,咯哒咯哒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是节肢类动物爬行的动静,亚当靠着柜门,只觉这情景荒诞可笑至极,他一点也不恐惧,不难受,他只想大笑。
“我之所以和楚轩他们不一样,原因是这个吗?”当他转过头,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吞咽的不是笑意,口袋掏出的枪掉落下来,心口泛着前所未有的潮热,视野在摇晃中奇异的模糊,映入那个自己制造出的怪物,“你生了我……是你……”
终于,心脏处爆发的疼痛让他深深弓缩起身子,伏跪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宛如岩浆烧灼着皮肤。
“既然不把我当人,既然是要一个实验品,为什么不在培养槽生育,为什么是人类的你生下我……妈妈!”
「你的心魔不是抹杀或消除,是接受,接受你最不想接受的那一部分。」
亚当以前所未有的冲动撕扯着满地纸张,揉烂的名字在手心攥紧,他将残破的圣经枕在头顶,因为心口再度的剧痛而哽咽。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是人类的后代,我否定的,最终必须接受……
爬动过来的女x_i,ng怪物依然有着胎盘一样隆起的腹部,胸膛却变成了包覆黑色铠甲的坚硬物体,突出锐利的铁刺,犹如古代的刑具铁chù_nǚ,八只尖锐的鳌足间延伸出许许多多纠缠在一起的脐带,朝青年的脖子套去。
铺天盖地的窒息,亚当坠入一滩粘稠的液体,滑向某个通向恐怖深渊的笼子,无法呼吸,脖颈处勒紧的力量让他拼命拉扯,更多的束缚死死缠绕住他,无比的痛苦像猛兽的栅栏捕获住他,他在孤独中挣扎,一双手臂回应了他细弱的呼喊,将他拉出绝境。
“亚当,吸气!”
冰冷的唇覆盖住他,吹入生的气息。
怪物消失了,世界被打碎,倾覆,银发垂落如虚空唯一的光,勾勒出成熟的容颜,孔雀蓝的眼眸漠凉而无波,又一波痛楚撕扯着亚当的胸膛,几乎让他想当场死去,直到看见那神灵般的广袤和静思中透出点点似曾相识的光辉——人x_i,ng化的y-in郁、迷茫、愤怒、痛苦、眷恋……直至平静,虽然依旧波平浪静,却不再空洞。
“为什么……”在唇舌间倾吐的沙哑疑问,隐没于伍德一个无声的微笑。
染上s-hi润和温度的嘴唇缓缓离开,银发使徒靠近感受青年急促的抽泣和不自觉的颤抖,低沉而磁x_i,ng十足的声音宛如大提琴弓弦的震动:“你没事了。”
他戴着手套的手来到亚当背后,耐心地拍抚,看到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沁出晶莹剔透的泪水,心灵微震,忽然想起一个童话故事:人类造出的生命,有思想能动不代表什么,当它流下第一滴泪的时候,他才是活的。
伍德低下头,轻轻吻上这个青年的鬓角,给予他祝福。
亚当轻颤了一下,想要止住哭泣,眼泪却不听使唤,像要把过去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部释放。
他们身处一条漆黑幽邃的长廊,尽头是两扇合拢的金属巨门,关闭着共同经历的隐秘心路。伍德抱起他,走出黑暗的甬道,轻柔的话语久久回荡在他耳畔:“没关系,亚当,人这一生,可以重新活很多次。”
作者有话要说:对亚当而言,寂静岭的终极意义是「再生」,接育者/父x_i,ng(伍德)从母体(有孕育和杀戮双重x_i,ng)将他带回人世,比取代父位的十夜更具有完整的补完意义。只有这样,最后亚当才能和楚轩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