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洞在与天都峰并肩的青鸾峰上,是白鹤山历代庄主与夫人牌位供奉处,孙婆婆是过世的庄主夫人叶兰幽的nai娘,独守麒麟洞已有十多年。
药庐前遍植奇花异cao,皑皑冰雪衬满目姹紫嫣红,聂小香默然看了会,暗觉叶兰幽就如同这些花cao,纵是珍奇艳丽,也不过和着天都峰千年的冰雪苍老,哪如纵马江湖来得快意洒脱。
青葛自小在庄内长大,从未出庄一步,见她望着花丛出神,少年明亮的双眸中不觉冒出骄傲之色:“古来诗词都赞江南春日繁花似锦,我看未必比得上咱们庄里的景色。”
聂小香嘿嘿笑了几声道:“胡吹大气,你连江南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哩!”一面斜眼看青葛一面道:“二月桃花三月柳,四月天青堤边走,家家户户院子里桃花一开,可比这天都峰上热闹喜庆多了。”
桃花溪边竹屋前,每到春日,竹碧天青、桃花嫣然,又怎是白鹤山一抔冰雪一丛孤花可比的?聂小香默然叹口气,心中一阵突兀的烦躁,却不知怎么发泄才好。
见苏和往瓦罐中倒药,忙将手中几支老参一丢道:“我去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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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婆又哑又盲,一张脸遍布皱纹,苍老如同枯树,神色却是十分平静,仿佛只与洞中岁月相伴,沧桑中透出安宁祥和。
洞外雪满青鸾峰,聂小香却不知为何被这安详妥帖的氛围勾住心思,一连三天都主动替苏和送药去麒麟洞,谢明月在内堂得知,并未阻拦,只笑了笑道:“多走动也好,活络经脉。”
孙婆婆年岁已高,一度风寒歇了七八日才得好转,聂小香每天午时踏雪而至,偶尔连午饭也一并带到麒麟洞来用,只觉此间静谧安宁,多少前尘往事似乎都能忘却一般。偶尔倚着石壁随意哼几句江南小调,便见孙婆婆微微侧耳细听,沧桑面容间隐有笑意。
自打上了白鹤山,红绡也好,谢明月也罢,聂小香从未敢放松戒备,只有在这麒麟洞中才能放下满腹心事,安静待上片刻。
天都峰的雪经年不化,江南已是芳菲四月,桃谢石榴初红,江湖中却一直不曾安宁。
谢明月宽袍大袖一翻,笑道:“聂沉璧泰山下一场恶战收服鲁东三大剑派,重伤丐帮帮主苏星海,恐怕在中原武林已经没了退路。”指尖黑子落下,正好断了聂小香白子的后路:“你输了。”
聂小香正盯着谢明月绣梅枝喜鹊的衣袖走神,棋子落下清亮一声,抬头一看稀里糊涂棋差一招落了下风,不恼反笑,顺着竿子拍马屁道:“谢叔叔棋艺精妙,小香甘拜下风。”
谢明月握起茶壶斟茶,袖口一动,喜鹊也如同活了一般,聂小香不由想起三月江南杨柳枝头跳跃清啼的鸟雀,莺莺呖呖、悦耳动听,但白鹤山偏远高寒,庄中却只有豢养的雪鸽。
再一愣神,便听见谢明月道:“聂沉璧命人在鲁东重建铸剑山庄,想必是心中有愧,希望能与你尽释前嫌,借以博你谅解。”
聂小香见他眸中含笑,颇有调侃打趣猜测之意,不由嘿嘿冷笑了一声没吭声,心里却是十分地憋闷,往下几局棋更是下得乱七八糟、大失水准,一不留神连负三局,输得一塌糊涂。
午时在药庐与青葛、苏和一道用过饭,便瘫在花梨木方桌上对着茶壶出神,蔫了吧唧像足了腊月里冻过的萝卜缨子,只觉脑中乱糟糟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谢明月不常来药庐,青葛与苏和正是年少,无人管束时便整日嬉戏打闹,少年的双目里尽是说不出的清亮明丽蓬勃朝气,聂小香倚窗看着,不觉心中胡思乱想,当年初遇聂三时他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桃红莺啼满山花开,聂三的眼底却是遍布y-in霾,深黯冰冷得像是淬过了冰霜。
桃花溪边十一年岁月,往事种种,无论是年幼相拥而眠的温暖,还是桃花嫣然时初萌的情窦,都只能留在回忆里,褪剩了残旧光影,勾留一点依稀隐约的温情。
时光如指间流沙,毕竟握不住尺寸的光y-in。
聂小香默然半晌,抓了把白果揣兜里,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庄外白雪皑皑,起伏山峦间冰雪反sh-e 日光,分外耀眼。聂小香两条腿像是走惯了,下意识踱到青鸾峰上。
青鸾峰少有人至,冰雪冻起一层厚似一层,聂小香心不在焉,脚下一不注意跌个大跟头,手忙脚乱爬起时已沾了满脸雪粒冰渣,冷得哆嗦,不由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将地上积雪胡乱踢了一阵。
毕竟还是病ji一只,踢了十来脚就没了力气竖在雪地直喘气,不知怎的想起那日绊倒雪地中聂三抱她回庄之事,一面想一面跺脚怒道:“谁要你重建铸剑山庄!庄子烧了就烧了,你再修得多好我爹娘也活不过来!”
明知恼得毫无理由,发狠又踢了雪堆几脚,才歪歪扭扭横眉冷目憋了满肚子火气往麒麟洞去。
洞前却有两行浅浅足印,一进一出,远些的早被风雪遮去痕迹,聂小香好奇什么人会来青鸾峰上走动,忙探头一看,孙婆婆坐在香案前闭目合十,洞中空阔,并无旁人,便料想大约是庄中下人来此走动。
当下如常在蒲团上坐下,默默剥了白果吃,生白果苦涩异常,唇齿间沾了苦味,呛得鼻子眼睛也酸,但觉一颗心也像是泡在了苦水里,一时情绪上来便再也忍不住,一面剥白果一面抹眼泪。
心头极乱,说不清是恼聂三重修铸剑山庄一事,还是痛恨自己内力不在像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