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问:“您哥一天大概能挣几毛钱?”
楚小河本来就沮丧的脸一下子更黯淡了:“才过完年,北边的人都拉过煤了,过千鹤山需要拉脚的人可少,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两三毛,差的时候还挣不够给队长家的三毛钱,不过,俺队长没有叫俺赔,他还给俺哥留了五分钱。”
柳侠看看楚小河破的到处露出棉絮的棉袄棉裤,问:“你还有换洗的棉裤没?要是有,你身上的这个给我,我拿回家叫俺妈给你补补。”
楚小河肯定没有另外一件棉袄,秀梅一边诅咒那个坏良心的后妈跟不算人的爹,一边把柳侠、柳葳和柳蕤仨人破的没法再穿、打算撕了粘鞋帮的旧衣裳上还能用的部分仔细剪下来,又把一件柳海穿小了、打算给柳侠改做的旧裤子拆了,补补贴贴,给楚小河弄出了两件百衲衣一样的棉袄和棉裤。
楚小河穿上新棉衣的那天黄昏放学时,柳侠他们在望宁大街的十字路口看到了穿着一身破烂到极致的棉衣、牵着驴、瘦的跟竹竿一样的楚凤河。
楚凤河说:“我楚凤河这一辈子要是没有翻身的一天,下辈子也会找到您家的人,当牛做马报答您。”
柳凌他们几个都有点尴尬,柳凌说:“凤河,你说啥呢,咱原来都一个班,那么要好,就是件旧棉衣,您别嫌弃就中。”
百花覆盖凤戏山的时候,猫儿终于会真正的喊“叔叔”了,还会清楚的喊“小叔”,“柳侠”“小侠”“幺儿”。
柳侠心底里那点从来不让人知道的小忧虑一扫而光,对猫儿没大没小的对着他喊“小侠”“幺儿”的行为表现的心旷神怡。
柳凌高考的紧张气氛过完年返校就显现出来了,到四月份预考的时候全家人都开始跟着紧张起来。
柳凌以全校第一的成绩通过了预考,跟着就是填报高考志愿,。
对于高考志愿,他们周围不曾有过一个高考成功的人,所以也没有人可以给他们经验指导。
最后,柳凌的高考志愿是在老师的指导下填的,一共十五个,他自己都记不清楚都填了什么,只知道第一志愿是原城财会学院,保底的志愿是荣泽师范。
老师说,只要能成为商品粮,什么学校都无所谓。
进入六月,柳凌主动要求住校,孙嫦娥虽然心里难受,但也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为了孩子一辈子的幸福,现在必须遭点罪。
从住进学校那天开始,一直到高考前两天,柳凌没有再回过家。
柳侠每天都得跑到高中那边看柳凌一次,即便天天都能见,他也能发现了柳凌越来越瘦。
高考前四天,柳侠放了暑假,他期末考试虽然语文只得了七十分,总分依然领先了第二名楚小河二十一分。
柳凌考试的那三天,柳魁就住在望宁公社,他在六号下午就拉了架子车过去,车上有一张席和一条单子,还有一摞玉米面饼子。
晚上柳魁睡在柳凌学校的外面,架子车支平了,往上面一趟,跟床差不多。
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柳魁身上,三天里,柳凌每天早上都是在国营食堂里吃小米稀饭和油条,晌午是炒面加鸡蛋汤或烧饼夹加丸子,晚上一顿是稀饭,馍,还有一盘炒素菜。
柳凌考试完和柳魁一起拉着一架子车东西回来,看着他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身体,全家人不约而同的都不去问他考试的事情。
柳凌也没有主动和家人说起他考试的情况,主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想让家人失望,所以不想说语文的作文是给了几幅漫画,让根据漫画写一篇议论文,这种作文形式恐怕连他们老师都没听说过。
数学后面几道题的题型他连见都没见过,曾广同毕竟不是高中老师,京都的高中课本和中原省也不一样,一本复习资料弥补不了教育水平的巨大缺陷,柳凌曾拿着自己的复习资料去向老师请教过几道难题,老师当时面色尴尬,让他先回去,老师想想再告诉他,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他也不想让家人抱有多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柳凌可以肯定,望宁高中今年还不会有一个人上线。
对于自己学校的水平,柳凌非常清楚,可以说,他几乎从来没有纵容过自己对高考的期待,他知道自己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