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和猫儿有点奇怪,他们知道,现在祁老先生不独立看病,他们俩每次来,要不是岳祁,要不是岳文成,肯定会有一个人先给猫儿看,然后把自己的诊断讲给祁清源老先生,祁老先听完后再亲自诊脉,大部分时候,祁老先生和岳祁或岳文成的诊断都一致,那他就会让他们直接写方子,如果祁老先生觉得岳祁或岳文成的诊断不全面,他会让他们再诊一次脉,让他们用心感受脉象那细微的不同,然后再开方子,偶尔,他看过方子后会增减一两味药,大部分时候,都不再改变,岳文成和岳祁的方子就作数。
今天,只有祁清源一个人。
老先生收起了手,对那位病人说:“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你觉得不放心,怕不除根,就再吃几服药调养调养,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子也行,去去心病。”说着,他拿起笔准备开方子。
柳侠看到祁清源拿笔的手有点颤抖,他听祁越说过,这是老先生五年前那次大病之后落下的后遗症,老先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独立接待病人,不过,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连笔都拿不稳,主要是他认为看病是件非常精细严谨的事,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有点混沌了,怕诊断失误耽误了病人。
柳侠站了起来:“祁爷爷,要不,我帮您写方子吧?”
祁清源抬起头:“中药的名字有些用字很偏,你能行啊?”
柳侠走过去:“我最近几天看了点中药方面的书,平常的药名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您跟我说。”
猫儿第一次到祁清源这里看病后,柳侠就去买了《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回来,《黄帝内经》他看不懂, 《本草纲目》里,他已经记住了很多有生血补血养血功效的药物。
祁清源把笔支在了砚台上:“那成,你的字跟你哥哥写的一样好吧?”
柳侠对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对祁清源说:“我的字不能跟我五哥比,不过肯定能让岳大夫看清楚。”
柳侠坐在平常岳祁或岳文成坐的位置上,整理了一下面前的纸,毛笔蘸了墨汁,看着祁清源。
柳茂刚开始进来非常拘束,现在则十分惊讶。
猫儿用非常轻的声音、有点不自在地对他说:“小叔为了请祁爷爷给我看病,在外面站了五天,祁爷爷可喜欢小叔。
祁爷爷特别好,给我炖鸭子用的冬虫夏草,是别人送他的,是最好的,他说外面现在卖的冬虫夏草很多都是假的,不让我们用。”
柳茂看柳侠,柳侠坐得端端正正,正专注地写方子,祁老先生用的药都是常见药,柳侠都知道,所以并不需要老先生特别解释。
柳侠写完,等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拿起来递给祁清源:“您看看,如果有错的我再写一份。”
祁清源接过方子,仔细看了一遍:“嗯,好,没错,嗯,这么好的蝇头小楷,我好些年没见着了,这么好的字,该去考状元,写成个药方子,糟蹋了。”他把方子转手递给中年人:“养跟治不大一样,这次抓七天的药,以后你一星期来一回就成。”
中年人双手接过药方:“哎,谢谢您,那我就告辞了。”他又对柳侠点点头:“小伙子,谢谢!”
柳侠回答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举手之劳,不客气。”
柳茂和柳侠、猫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岳祁是和父亲岳文成一起回老家了,祁家老家要那边修建高速公路,祁家的坟地正好在规划的路线上,岳祁跟着父亲回去迁坟。
坟地对中国人来说并不仅仅是个埋葬亲人和祭奠的地方,所以迁坟也不只是把祖先的遗骨随便找个新地方重新埋起来那么简单,请人看风水是选新茔地必不可少的程序,这个程序比较麻烦,祁老先生说,岳文成和岳祁至少要在老家呆一星期。
柳侠给祁老先生当了一晌书童,还和老先生说定,在岳文成和岳祁回来之前,他每天中午过去给老先生写方子。
中午老先生要留他们吃饭,柳侠谢绝了,他觉得自己做的那点事,远不到可以成为老先生家座上宾的地步。
柳茂的心踏实了很多,祁老先生温和安然的态度给他的感觉是胸有成竹,他得知猫儿的病情后一直像被撕裂的空洞一样的心暂时被补上了,他一进家门,洗了一下手就去阳台上给猫儿熬药。
柳侠和猫儿都感觉到了他激动的情绪,柳侠看看柳茂,紧紧抱了一下猫儿。
猫儿使劲在柳侠下巴上蹭了几下,会心一笑。
和柳茂的关系缓和让猫儿前所未有的轻松,而柳侠对这件事的态度让这种心情翻番,柳侠和猫儿都由衷地希望柳茂能过得更好,所以他们在为柳茂今天的好心情而高兴。
吃饭的时候,柳茂试着把鸭肝放在了猫儿跟前的盘子里,猫儿夹起来吃了,还有点别扭但却强作从容地对柳茂说:“你也多吃点儿,祁爷爷说,养血的东西也都养头发。”
柳长春家没有少白头的遗传,柳茂的头发却已经白了有三分之一。
能让人生出华发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痛苦和思念,无望的思念是比岁月更凌厉的风霜,一念不绝,心上眉间,沧海桑田。
柳茂颤抖着手,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嗯,我知道了。”
猫儿中午躺在岳祁的躺椅上眯了一会儿,但在别人家,他睡不踏实,所有一放下碗,柳侠就把他赶到了床上。
柳侠上了个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柳茂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