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说:“一个人就那么多精力,在折腾人上边用多了,就没精神想工程奖金啥的了。”
柳川点头:“这倒也是,能量守恒哈。不过通过这件事,我还挺佩服楚远的,付东说他这两天跟没事人似的,按时去财务室上班,到了那儿什么也不干,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喝茶看报纸,到点儿就回家。
他以前在家里是甩手掌柜,焦福通宣布了那个决定后,他每天早上溜溜达达出去给宁大姐买早点,看着比以前过得还要舒服滋润些呢。”
柳侠对这事却不以为然:“硬抗的呗,不然怎么办?我实习的时候,每天都一副我很高兴,我很喜欢这里,就是让我一辈子扎根这里我也无怨无悔的模样,其实心里快怄死了,一秒钟都不想在那又潮又热能闷死人的大山里呆。”
柳川伸出手揉了一把柳侠的脑袋。
他在西南边境呆过八年,知道置身于那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中的孤独与绝望感,柳侠毕业回来的时候,实习时得上的湿疹还没完全好,被蚊虫叮咬感染后留下的疤痕也清晰可见,当时柳川给他擦了好几天的药才让他回柳家岭见父母。
柳侠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他知道三哥现在在想什么,比起三哥当兵的八年,他觉得自己那三个月就不算个事。
这个钟点路上的车比较少,他们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荣泽。
荣泽的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体校的学生穿着汗湿的红色衣裤在马路上奔跑,路边售卖自家出产的青菜的小贩们不适地吆喝上两嗓子,早点摊子上坐满了能把包子稀饭和胡辣汤油条吃出酒宴气氛的人,起晚了的小学生被母亲催着骂着还磨磨蹭蹭不肯快点走……
明明眼前是一片嘈杂混乱,柳侠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声电影的世界里,面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是他在梦中隔着一层透明的东西在观看古人生活的画面,这种静谧而熟悉的感觉,让他胸中涌起一片热流。
这是他第一次从江城放假回来时对荣泽小城的感觉。
不过,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满心都是‘终于回家了终于能见到宝贝猫了’的喜悦,而现在,却是有一大摊子的糟心事在等着他去解决。
京都没有胡辣汤,柳川直接把柳侠拉到古渡路上吃了胡辣汤水煎包才送回单位。
柳侠在路边下车,发现单位灰色的大铁门关着,只留了两侧的小门供人出入。
柳侠看了一下传呼机,现在距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跟柳川摆了一下手,背上包往大门口跑去。
队里留守的后勤人员一贯有踩点上班的习惯,他现在心里有点紧张,不太想和单位的人碰面。
谁知道,柳侠一走进北侧小门就被拦着了,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满院子的人——全部三栋家属楼和宿舍楼的人正三五成群地呼吸打着招呼往东面办公楼的方向去,场面看起来很像是要召开以前每年最多两三次的全队职工紧急大会。
柳侠来不及表现出惊讶,拦着他的矮个子大叔就开口了:“哎,你是干什么地?”
大叔说的是音调别扭的普通话,而且“sh”和“s”不分,明显不是荣泽人也不是原城人。
柳侠愕然:“我回单位呀,您是……新调来的吗?”不是柳侠大惊小怪,因为这位的年龄怎么看都应该是退休人员了。
那边有人冲柳侠喊:“哟,小柳回来了?”是付晓乐。
靠近大门这边的半院子人都扭头看向柳侠。
柳侠满脸灿烂的笑容:“回来了,晓乐哥好!大姐你这是要给人搀媳妇儿@去吗?”
付晓乐打趣道:“周姐不是给人搀媳妇儿,是自己天天惦记当新媳妇儿呢。”
周彩凤嘎嘎地笑着说:“小柳你行啊,出去几天还学会耍贫了,敢笑话大姐了;晓乐你等着,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她说着看了看自己一身鲜艳的套裙,“我这是辟邪呢,算命的说我今年可能不顺,让我穿红衣服冲冲,柳儿你这是刚下火车?”
柳侠点点头:“嗯,六点多才到原城,”他又冲那位大叔和听见他说话出来的赵师傅说,“赵师傅,我过去了。”
赵师傅满脸都是笑:“去吧去吧,坐一晚上火车可够受的,回去歇会儿去吧。”
柳侠提着包往前走,听到矮个子大叔的声音:“他是谁呀?咋看着跟归国华侨样。”
赵师傅说:“那就是柳侠。”
“啊?不会吧?不是说是大学生,还上了好几年班了嘛,这看着也就是二十挂零吧?”
“他上班早,来的时候要不是个子高,看着压根儿就还是个小孩儿呢。”
“现在看着也不大,啧啧,可惜了,长的多好,就是心太大胆儿太大了 ,偷偷给别人量几亩地就敢要人家六七套房子,给人家做个啥地图就要几万块? 唉,这人哪,心一贪,就算完喽……”
……
柳侠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路和碰到的同事打着招呼回到了家。
开门的时候,冯红秀隔墙看到了他,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冯红秀声音不大地喊着他说:“小柳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上班去吧,记着,可不敢迟到。”
柳侠听懂了冯红秀话里的警示,他笑着转过身:“谢谢冯姐,我洗把脸马上就过去。”
冯红秀摆摆手,穿着高跟鞋还跑得飞快地走了。
离开大半年,柳侠回到家的感觉有点特别,一方面,他没有一点生疏感,好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