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楞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罗喜平。
失去挚爱亲人的痛,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安慰,只能自己挨着,让时间把疼痛慢慢带走。
楞了好几秒后,柳侠才问道:“为什么不把大娘送到大医院去看看?”
罗喜平擦了一把眼睛,泪水却紧跟着又流了下来,让他来不及擦:“她不去,她哪儿都不去,说这儿是她的家,人当然得……在自己家里……在外边,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柳侠看了看,没有找到餐巾纸之类的东西,他只好就那么干站着。
罗喜平也不需要纸巾,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抬起头,挤出礼貌的笑容来掩饰方才的失态:“看我,说着让你喝口热水,一说话就忘了。”他说着就要去厨房。
柳侠拦住他,从包里掏出那几瓶脑白金:“我听说大娘不舒服,买了几瓶这个,看大娘能不能喝两口。”
罗喜平又换成了刚才纠结的表情:“我们这个地方,你能来一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还带什么东西?”
柳侠说:“第一次来,怎么也要给大娘带点礼物的。”
罗喜平接过去:“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柳侠正说要跟他一起进去看看罗家老母亲,帘子被挑开,罗喜平的大侄女端着一个碗进来了:“柳……同志,您喝口水。”
柳侠一眼就看清楚了碗里有六个鸡蛋,他出于礼貌接了过来,然后马上放在了桌子上:“谢谢!罗局长,您千万别客气,我是真的一点不饿,咱们,进去看看大娘吧?”
罗喜平说:“你先歇会儿,喝点水再进去,我妈正好也睡着了。”
柳侠想了一下,把自己的保温杯拿出来:“我有点上火,嗓子疼,这几天一直都是喝的桔梗蛋一凉就不好吃了,您快让家里孩子吃了吧,我真不吃。”
罗喜平没再坚持让他吃,把他按在椅子上看着他喝水,然后问他是怎么过来的。
柳侠就从自己上周四打电话到他办公室他不在,一个叫小朱的女同志接电话开始,到刚才看见他们家瓦房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罗喜平说:“你自己开车开到luande?”
柳侠疑惑:“luande……是什么?”
“哦,你看我,”罗喜平不好意思,“就是那个十字路口吧,那个村子叫luanduo,鲁国的鲁,安全的安,麦垛的垛,我们这里人说的快了,就说成luande了。”
“哦——”柳侠恍然大悟,点点头,“我自己开的,唉,你们这里的路太惊险了,我开的腿直软。”
罗喜平赞叹道:“哎呀,那你技术可真好,小于是部队汽车兵,不过是农村户口,退伍回来也不包分配工作,我是听别人说他会开车,还开得特别好,来交通局后,我想法把他给安排了进去,就那,他头一次跟着我回来,走到yegezha(杨葛庄)那儿,也是鼓了半天劲儿才继续往前走。”
柳侠笑笑:“第一趟是挺吓人的,多跑两趟就……”
“喜平,娘醒咧。”东套间的布帘子被掀开,罗喜平的大哥小声说。
柳侠马上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大娘。”
“哎。”罗喜平扔了正在抽的烟,和柳侠一起进了套间。
房间里有不算小的玻璃窗,可因为外边是阴天,屋子里的感觉还是很暗。
柳侠适应了片刻后,看清楚了躺在床上的老人,看来,医生说的都是实话,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生机,柳侠仿佛能从她脸上看见传说中叫“死气”的东西,她左臂上挂着输液针头,安详地躺在那里,瘦小枯萎。
柳侠问罗喜平:“我说话大娘能听懂吗?”
罗喜平摇摇头:“我妈一辈子最远的就是去过一次双山县城,听不懂普通话。”
他走到床边,趴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娘,你看一哈,那个是我朋友小柳,他是中原人,跟咱一样也是山里的,也是自个读书考上了大学,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在京都住着咧,他听说你生病,专门来看你来咧。”
老太太慢慢侧过脸,柳侠赶紧走过去,蹲在床边:“大娘。”
“哎。”罗家老母亲脸上涌起了笑容,“麻烦咧,这么远。”
柳侠眼睛忽然有点热,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了老太太输液的那只手上:“不麻烦,大娘您快点好起来,我下次再来看您。”
这位老人,有着超越常人的睿智与清明,却因为出生在一个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地域,一生都被圈囿在这个小山村里,在儿女的三餐温饱和蔽体鹑衣里耗尽了自己的聪敏与生命,看到她,柳侠就像看到了自己父母的未来,心里充满尊敬,同时难受得不行。
他这句话并不是客气的套话,如果老人能恢复健康,他一定会再来看她的,带着没有拆掉盒子的营养品。
“哎,好咧,好咧。”老太太慢慢地说,最后两个字已经有点发不出音,转向柳侠时还略带清明的眼神也黯淡下去,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会随之带走一点她的生命力。
柳侠嗓子哽住了,说不出话,他站了起来,其他人马上为他让开地方,看着罗喜平拉着他走出去。
“谢谢!谢谢!”罗喜平的泪又流了下来,“我妈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外面的人。”
柳侠嗓子哽的难受,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所以就那么安静地站着。
罗喜平擦了一把脸:“我上了班以后,让她一起去双山,她说她不待见外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