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别人?”
“父母早已过世,兄长在十年前出家为僧。”
他想起第一次见元遥的时候,便问过他何时出家,当时元遥犹豫了一下,说十年前。原来那是他兄长出家为僧的时间。
“你兄长还在洛阳么?”
“在,不过他已出家,并不想家人多去探望。我每年去见他两回。”
“家中没仆从?”陶惜年觉得元遥身有官职,又出生皇室,虽说他很可能与当今圣上的关系已经出了五服,但毕竟是元氏的人,再怎么说,也得跟他家先前差不多,有几十个仆从才对。
元遥道:“没有。我一个人,用不着仆从,便遣他们回去了。”
“那修远便跟我的情形差不多了。”陶惜年又喝了一碗羊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他想,没人也好,才方便他去借住。他是一定要去洛阳走走的,若是元遥家中还有亲戚长辈,他少不得要花心思花银子买些礼品。若是只有他一个,空着手去也无妨。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元遥的未婚妻。虽然元遥现在只有一人,但也许很快就要成亲了。他犹豫一阵,问道:“修远,你何时成亲呢?”
元遥已经吃好了,将碗筷放下,说:“成不了。”
“为何?”陶惜年有几分惊讶。
“与我订婚的姑娘得了重病,一直在家休养。”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只是在说一个事实。陶惜年心想,果然是没见过的,没感情。
“病了多久了?能好么?”
“有些年头了,一直不见好。”
哎,这不是耽误人婚事么?但得知这个消息的陶惜年,心情居然有几分雀跃。
看来修远是要与他一样继续独身了,呵呵。
两人一妖吃好了饭,雨还在下着,稍稍转小了些,淅淅沥沥。阿柏怕元遥跟他抢活干,见几人都吃饱了,便心急地去收拾碗筷。
陶惜年的心情难得地好,翻出出门时带上,却许久不曾弹的古琴,调了音,和着雨声便弹了起来。琴声缓缓传出,正是一曲高山流水。琴声安静祥和,令人听了便能静心。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有好几样学得不成,但乐学得极好。当年读书的时候,教琴的夫子时常夸他,说他再好好学学,便能出师了。但他爹是绝不可能同意的,他不可能让他去做一个小小的琴师。因此他也就把弹琴吹曲当个乐子,兴致来了便弹一曲,以抒心志。
元遥没跟阿柏抢着去洗碗,而是静静坐在一旁,听陶惜年弹琴。
一曲弹罢,阿柏从厨房蹦蹦跳跳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酒瓶,兴奋道:“道长!我能喝一口尝尝吗?”
这酒也是元遥派人送来的,做肉的时候放一点酒,可以提味去腥。
“只能尝一杯。”陶惜年道。他将酒瓶打开,闻了闻,是好酒,酒味香醇。不过他不怎么能喝,还是算了吧,但元遥或许想喝。于是他抬头问元遥:“修远,你想喝酒么?”
“喝一杯。”
陶惜年笑道:“那我也喝一杯。”
阿柏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自己一口气喝了,酒味有些冲,他打了个饱嗝,满嘴酒气,趴在桌上,等陶惜年继续弹曲。
“道长,你快弹琴啊,要不要高歌一曲!我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阿柏的语气有些夸张,像是已经醉了。
陶惜年仰头饮尽那杯酒,弹了一下阿柏头上的叶子,笑道:“你就醉了吗?真是不行啊。你听过我唱歌?”
他的确很久没唱过歌了,刚上山那阵,他觉得心中不宁,便弹曲高歌,反正山上无人,也没人听见。唱得是好是坏,也无人评价。他得了乐子,也不影响别人,岂不正好?师父也不曾说他唱得难听,他就默认自己唱得好了。后来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便很少唱了。
“啊,在你没捉住我之前听过。那时我刚能听见声音,你有时唱得好听,有时简直令人疯癫……”
陶惜年一拳砸在阿柏头上,阿柏趴在桌上,没醉也昏了。
元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脸微微发红。陶惜年觉得酒气上头,就想唱歌。
他将琴摆好,弹了一曲,与先前大不一样,是一首激扬之曲。过了一阵,他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正是魏武帝的《短歌行》。
他声音清亮,曲调慷慨激昂,令人听了忍不住应和。元遥又喝了一杯,他觉得这曲子,正适合配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陶惜年唱着,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那时他跟一帮金陵贵胄子弟都走得很近,时常得去高官贵族的宴会,数不尽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丝竹乱耳,漂亮的舞姬迈着轻盈舞步翩翩起舞,那多彩的舞袖能迷了人的眼。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然而这些浮华的生活,都已成过往,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失落之情。唱到此处,有几分哽咽。不过,失去的未必可惜。他现在正拥有另一种人生境界,不为俗世所扰,日子倒也过得快意。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曲唱罢,元遥击掌道:“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