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也快拆了,等你们玩回来以后我再收拾东西吧……”
“涛涛跟悠悠总是吵架,这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才是。”
“不用担心,我吃过药了。”
声音慢慢地又小了,听起来模模糊糊地,姜母大概是进了里屋。
她闭着眼安静地听着,脑中却回想起那个她唯一记得特别清楚的画面。
她那个在记忆中面目不清的母亲砸碎了一地的碗碟,若不是地上的那些痕迹作证,方才的那场暴怒似乎真的从来没发生过。
母亲低着头,搂着哭喊不止的姜涛低声安慰,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温柔——
“宝宝不哭,妈妈让她走。”
“让她走。”
“……”
十几年后姜涛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微弱的脚步声再度靠近,姜桐静静听着门一开一合的声音,然后就感觉一双纤细的手轻轻的挤进她背后,将她从床上抱起,搂在怀里。
小孩子大多数都睡得沉,所以姜母根本没有怀疑自己抱着的女儿是在装睡。
她找了一个大衣给小女儿盖上,然后等了一小会儿,确认小女儿不会被这动静吵醒以后,她这才抬腿往外头走去。
门又一次吱呀了一声,周围的空气一点点凉了下去,衣服的摩擦声虽然微弱,可是在这夜里却十分刺耳。她闭着眼,闻着萦绕在鼻尖那从姜母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只觉得心脏一缩一缩,揪着疼。
而这条路漫长地不可思议。
重新被放下的时候,背部靠着的是一片冰凉的硬石板,姜桐吸了口气然后微微滚动眼珠,做出一副好像要醒过来的样子,接着就听见身旁的人受了惊吓似的突然站起来,也不再管她,就急匆匆地朝着远处跑去。
急促的脚步声跑远就渐渐听不清了,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盯着那个即将彻底融入进黑夜的背影,突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啧。
这就是她的好妈妈。
这就是她的……家人。
姜桐冷漠地收回视线,扭头努力睁着眼睛去看旁边的门牌,以她现在的身高来说,她想把牌子上的字看完全,还真有些吃力。
但就算她不看也知道,这地方就是她长大的那家福利院。
她又一次被母亲丢下了。
这会儿正是深夜,路上静悄悄地,姜桐抓着姜母留下的那个厚厚的大衣裹在身上,沉默着坐在了福利院门口,抱着腿不说话。
夜里的寒风吹得她手脚冰凉,即使有一层厚厚的大衣遮挡,可是那风却依旧可以找到缝隙钻进去。
姜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搓搓手,把小手凑到嘴边哈气,试图让它恢复点温度,但是没成功。
深秋的夜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她心里也是冰冰凉,即使早就知道这一段故事,姜桐依旧觉得心里难受得不像话。
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她对这段记忆记得不清楚,只知道母亲把自己丢下,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她的家人,只有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
而这次,她看得清楚。
没有谁非得跟谁过一辈子,家人也一样,不是吗?
*
风呜呜刮了一夜,姜桐以为自己要在这外头被冻死了,还好这夜再怎么漫长,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福利院的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每天都要出来取牛奶的老院长手里拿着空空的牛奶瓶,来等送奶的人了。
她刚一出门,就看见门口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可是那张小脸却被冻得青紫,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老院长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瓶子,几步跑了过去。
“小姑娘,你家人呢?”
姜桐抬头,看着老院长这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恍了神。而她这样的反应,老院长已经见得够多了,所以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她抓着小姑娘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啊!
她没有犹豫,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站了起来,握着那双冷得如同冰块似的手,她心里发酸,也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能不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姜桐抓着老院长的手,摇了摇头,一副不想说的模样,然后又小声开口道:“我姓姜。”
“这小姑娘……”
老院长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同情和惋惜,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脑袋,蹲下/身来,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那我叫你桐桐可以吗?以后你可能要住在阿姨这里了。”老院长笑得慈爱,目光带了点怀念,“阿姨的小女儿就叫桐桐呢,你和她一样,漂亮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