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礼和蔼可亲、言语如同春风化水一般地问:“你们二人, 何时认识?何时结了契兄弟?闽地风气如此,我在京中倒是不曾见过,没听过男子可结姻亲的说法。郑唐双亲都不在, 你们住处又是如何安排的呢?”
别说陈明礼了,在我晓得郑唐这个人之前,也不知东南沿海还有这种风俗。那边人视男风为常态,甚而有家中小郎到了年纪, 父母主动张罗着寻一位契兄, 算作儿子以后人生的扶持者。及冠后,即便各自婚娶,仍然同衾共枕的人也不在少数。
玉兔给他看完脉,捉笔写着药方子,听了后停笔, 很不好意思地望了我一眼:“我认识他四年又十二天。结契的话……还,还没结……”他话音顿了顿,又道:“我们就住在谢——郑唐家, 外面有水,有很多花,家中养了一条鱼。”
陈明礼似有喟叹, 将玉兔递给他的药方子接来看了看,再叹了口气:“你医术倒是不错,可听你谈吐,似乎是没读过什么书。”
玉兔楞了一下,张口就准备说话,我看他那样子,及时掐了他一把。要是老陈头知道他一天到晚都看的些什么书,估计要背过气去。
子不教父之过,兔不教是我喂得不好,我认了。
陈明礼将药方看过后,交给下人嘱咐备药,再让玉兔和我向他敬了一回茶。
我瞧得出陈明礼已经在将我们当自家人看了:他先是让了备了茶水,又取了一双大红的软垫过来,招呼我们一起去正堂中。
“敬罢,郑唐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赘述了。”陈明礼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庄重地掸了掸衣摆。
我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新娘嫁过来之后的礼节,要同夫婿一同给公婆敬茶,隔天再由新郎上门,去给泰山泰水敬茶。
我接了那泡着莲子和红枣的茶杯,在左边垫子上跪下,捧给陈明礼喝。
我道:“谢谢老师。”
玉兔照着我的样子也给他敬了一杯,跪在右边。陈明礼受了茶后站起身,先扶了玉兔起来,再让我起来。
玉兔满脸笑意,陈明礼背过身去,畏寒似的将手揣入袖中,要赶我们走:“晚上出门走走,这会儿该歇息歇息,早点儿准备。”
我便拉着兔子回了房。
当晚夜游长河,陈明礼鼓捣了一只画舫出来,单让我和玉兔上去了,他和其他随行的人留在另一只船上。玉兔蹲在船舷边,伸长了手想捞水花儿,我在他身边扯着他的领子,防着他掉下去。
陈明礼所在的船小,飘飘悠悠地从我们眼前晃过去了,我在船舱外的窗户上瞥见了陈明礼,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看着我和玉兔,神色仍然有些不自然,不多时便拉扯着他另一个门生,也就是之前同我一起抄书的那位,离开窗边自顾自走了。
玉兔问我:“谢樨,我们今晚上可以住船上吗?”
我道:“可以。”
作为一只兔子,玉兔他不怕水,反而很喜欢窝在极小的小船里睡觉,这一点我此前在忘川时就发现了,便用西天玉菩提的叶子为他折了一只,与他的兔型紧密贴合,能飘在忘川水上荡来荡去。
他挑来挑去的,最后选了一间十分靠边的小厢房,说是晚上能听水声。我没什么挑的,沐浴过后宽了衣,照旧抱着他躺下了。
玉兔在我怀里动了动:“谢樨,你想不想要梦到兔子?”
我想了一下:“你是说带我看桂花么?”
他趴在我怀里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没有多想,困意上来后便睡了,结果没料到玉兔给我安排了一个梦。
成亲的梦。
梦里我爹我娘在列,嫦娥也来了,另来了个提箭筒的男子,我从未见过,估摸着那是嫦娥原先的丈夫后羿。
我和玉兔拜了堂,过程中没什么波折,之后顺理成章地进了洞房。
我坐在床上,感觉周围环境都有些失真,我视野中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看外物便不大真切,唯独能瞧见手边堆着一些果壳瓜子,寓意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我没望见兔子,心里想着他怎么还不来?新婚之夜,不免太磨叽。
这个时候,我听见了门扉被人推开了,玉兔一进门便喊了声我的名字。
我听见他那畏畏缩缩的嗓音时就笑了,虽然眼前还是一片大红,看不明白他在哪儿,还是伸出手让他过来。
接着,我眼前遮挡视线的那片红色便不见了,玉兔出现在我眼前,一身正红喜服,新郎官模样,头发挽起后用红绳绑了。他不喜欢束发,因束发了不适宜在床上打滚,我都依他。
这时,我左看右看,觉得我家兔子怎么看都好看,傻里傻气的同心锁在他身上挂着,也不显笨拙,他手里那柄金色的小秤杆也显得精细漂亮。
……小秤杆?
我晓得新郎挑新娘盖头时都要用秤杆,取“称心如意”的意思。我心里一惊,再往旁边一看,刚刚挡我视线的不是别的,也不是我迷了眼睛。
那确确实实,是一个新嫁娘的欢喜盖头。
我面色一凛,再往自己身上看来,玉兔在梦里总算还是留了点儿良心,没给我套裙子,可这身衣服宽袍广袖,迤逦数尺,若是女孩儿来穿,必然举止款款,也差不多了。
玉兔深情唤了声:“娘子。”
我眯起眼睛端详了他半晌,索性向后躺倒在床上,顺手将那些碍事的果壳悉数扫去了床下。
玉兔双眼亮了亮,如同赶着啃白菜一样扑到了我身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