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想听这些宫闱旧事。
我问他:“天庭为何要瞒着我这件事?”
“因为,你是皇子。”无眉慢慢地勾了勾嘴角,眯起眼睛望我:“你有真龙之血,却没有真龙之命。现在天下江山是林裕的,紫微星关联的是他的命运,而不是你。若是让你提前知道了这事,你会怎么办?”
无眉撂下衣摆,伸手往旁边指了指。窗边探头出来一条黑龙,视线冰冷地往我们这边望了望,随后被什么人揪着尾巴给拖了回去。
他道:“二龙相争,必有苦果,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道:“我没有和他争的心思,左右我对当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
无眉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再往上指了指:“如今不同了。”
我问:“怎么个不同法?”
“如今,到了神仙遭劫的时候了。”
无眉笑了笑:“上一回,还是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时候,星盘倾移,妖异降世,各路神仙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以梵天如来出手相助,令那几人一路西行破魔收尾。这样的情况,天庭不允许有第二次发生,如今这个凡人皇帝,便是又一次异端的开始,他们要将这祸端的苗头彻底掐死,保住林氏稳固的江山,而不是扶持一条新龙上位。”
神仙的劫数。
无眉告诉我,孽龙如果彻底觉醒,因其占尽了八方龙脉的庇佑,日后必然会化为六道之中的一大祸患,是魔是妖暂且不清楚,但如果有那一天,神界必将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本来这件事,应该在我第一世死后终结,可天庭众仙发现,林裕疯魔的迹象不减反增,越来越严重,这才派了玉兔和我下来。
玉兔的任务是在必要的时候,靠祥瑞之气暂时遏制一下孽龙。
我则负责扮演一个和胡天保极度相似的王爷谢樨,试一试林裕的态度。谢樨出现之后,果然又吸引了林裕的注意,让他再次对我痛下杀手。
谢樨死后,一方面稍稍平息了林裕处于崩溃边缘的心态,另一方面,确认了此事还牵扯了另一个人:张此川。
我是林裕的心魔起始,张此川则是让林裕接连恶化的原因。
而这些结果,都是通过我去发现的。我不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左右我没有真龙命格;当过凡人的我只需要保持前世的记忆就足够,我比那些不涉凡尘、不晓得朝堂是怎么回事的神仙有用得多。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棋子带回了足够有用的情报,无疑可以令天庭满意。
我现在一想当初上天时的情景,玉帝的作为,众仙的作为,不由得感到一阵齿寒。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时的玉兔,那时的众人将他往我这边推,究竟是真因为他喜欢我,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哄我陪着他再次下凡?
他是真喜欢我,还是……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想。
无眉见状,拉了我的袖子让我进屋:“总之先吃饭,你冷静一下。现在想那么多事儿也不顶用。”
他点了灯,从那另一个少年手里接过碗筷,摆在了桌上。那姓花的少年比他年长一些,十七八岁左右,言谈间待他很亲厚,事事如同对待内弟一般,大约是他的师兄或者哪里认的兄长。
无眉一身本领傲视江湖,在那少年和黑龙面前倒是很像一个小孩子,也算有趣。
不过他这样性格的人,也能有这样关照他的家人,是一件好事。他之前说自己无父无母,我还很为他捏了把汗,觉得这孩子恐怕要长歪。
黑龙将脑袋搁在桌面上,我硬是从那没有表情的龙头上瞧出了些冷漠的神色。它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饭菜,很嫌弃似的。
他旁边的人赶紧摸摸他的脑袋:“今天有客人,没什么时间给你做烧果子吃,先不要生气。”
那黑龙抬起眼瞧了瞧我,复垂下头,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口少年给他盛的饭菜。
我看了一会儿,有点意外,问道:“这龙只吃素么?”
那花姓少年挠了挠头:“我吃素,他只吃我吃过的东西,便这样了。养宠物经常如此,容易跟着主人走,好比主人爱吃辣的话,宠物定然也要尝一尝辣味的,很粘人。”
那龙高傲地一甩尾巴,被他按住了:“好,好,不是宠物,你是大爷,行了吧?”
我勉强笑了笑,不再出声,专注挑了一会儿辣椒,索然无味地用完了这顿饭。
收拾好碗筷过后,无眉问我:“你要看一看张此川吗?”
我道:“要的,麻烦你带我进去。”
无眉撩开内房的布帘子。一进门,一股艾草的香气便往外头冲了过来。无眉道:“他到现在都还没醒,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去看了看他。
张此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地躺在那里,整个人透出一种灰败的颜色。
他不醒,我和无眉的有些问题便问不了。
比如胡天保死后,谢樨死后,他做了些什么才致使皇帝始终心怀恐慌?他对他说了些什么,让林裕还要成日惦记着一个盖棺定论的、已死的人呢?
若单是枕边人的煽动力,我无话可说。但显然,林裕的梦境中,张此川并没有占着很大的比重,林裕的重心始终没有变——他忌惮的人始终是我,无论生死何处。张此川定然还做了些什么事,把林裕在往更加极端的方向引。
他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了。
凭我揣测,他八成在装睡。
我全程无话,找无眉要了纸笔,将我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