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食指,在面前虚虚一画,空中立刻留下了几道水流般的符文痕迹。
我诧异道:“为何我到了这凡人躯壳中半分仙法都使不出来,你却还能留着仙骨仙根?”
玉兔想了想:“大约是你这个凡人躯壳真的很丑罢。”
我忍了忍,决定将这个话题撇下。
丑点就丑点,老子胡天保前世也是京都西城一枝花,如今心境不同了,不稀罕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他道:“饭吃了没有,待会儿跟我搬家,我们回胡家园林住。”
玉兔望我:“有吃的?”
我在地上拔了根草,哄他道:“乖,既然仙法还在,就给叔叔变只兔子,这样叔叔就养得起你了。”
玉兔立刻瞪大了眼睛,十分悲愤:“为什么要我变兔子?谢樨你骗我,你是不是嫌弃我吃得多,你根本没有这么穷——”说着,他凭空变出一个小山似的包裹,费力地拖过来:“一个人的行李都在这了,我的行李。谢樨王爷,如今我是投奔你的人了,你一定不能让我饿肚子。”
事已至此,我指望他乖乖呆在我袖子里不折腾的想法已经破灭了。我丢下手里的那根草,让一脸悲愤的玉兔跟在我后面,同我一起坐上了回到胡宅的马车。
王二带人打点好了一切,走出来迎接我,看到玉兔时颇为惊讶:“王爷,这位公子——”
我想了想,给玉兔安排了一个身份:“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明公子,我特意请来做府中作药师。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王二嘿嘿一笑:“王爷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有的身体不好之说。”他再偷偷瞥了玉兔几眼,立刻又改口道,“败火,败火,王爷最近毕竟与红白事有接触,是要消消火气,再调理调理身子。”
我正在思索他这话有什么地方听着不太对劲的时候,又见王二询问道:“明公子,目前打理出来的厢房里,有东边靠湖的一间,窄小点,还有正南处离大堂近的一处,宽敞是宽敞,就是白日里有些嘈杂,您有意住哪处,要小人带您看看吗?”
玉兔第二次单独跟凡人说话,还有点紧张:“啊,你说什么?哦,那什么房间,我记得有一间推开窗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桂树,房里有个很大的屏风的?”
王二一愣:“那您说的是正厢房了?明公子此前可是来过?”
玉兔一笑:“来过的。我就住那里,跟谢樨一同住的。”
王二回头看我,一脸的意味深长。我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道:“照明公子意愿安排。”
据玉兔本人报备,明无意也是个父母双亡、亲戚死光的倒霉孩子,比我更惨的是,他的钱还没我多。附身之后,他凳子还没捂热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找我了,身后事、名册之类统统都没有管,他落得轻松,我却不时琢磨着要不要回神界找嫦娥要个什么叫《玉兔饲养手册》的东西。
当天我给玉兔煮了十八样蔬菜的大宴,王二瞧向我们的眼神越发的意味深长起来:“明公子吃些素也好,润肺通肠,润肺通肠。”
……通你大爷的肠。
当天玉兔仍然在我房中睡,不过他执着地认为我嫌弃他人形吃得多,为了表达一腔愤懑,他死活不肯变回兔子。我恶狠狠地告诉他:“老子是个断袖,上仙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玉兔也恶狠狠地道:“你是个断袖又怎的,这点忍耐力都没有,如何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如何使我们兔儿爷一族发扬光大?”
他把我往床上奋力一推,压上来凝视着我的双眼,坚定地道:“要争气啊!”
我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这一夜也不知是怎么睡的。我睡觉时不怎么动,玉兔却时不时翻个身踢个床被,我第二天爬起来一看,玉兔躺在床底下睡得直流哈喇子。
我将他捞起来塞回睡床深处,黑着眼圈对王二道:“出去买张宽敞些的床,等明公子醒了后,把我房里那张床替了。”
此刻,王二瞧我的眼神中又多了些敬佩。
此事总之越描越黑,我干脆就不去描了。我按照以前的习惯,晨起去街巷拐角的一处小摊里买鸡蛋酒和皮蛋瘦肉粥,因现在身边还多了只兔子,我又多叫了一碗果蔬粥,吩咐店主多加糖。
早上街市人多,蒸汽腾腾,我一手拎着一个食盒,等着我的鸡蛋酒出锅,听见那摊主问我:“这位爷,少米酒糟,少蜂蜜是吧?”
他们家鸡蛋酒做得尤其好,没有寻常店铺中做出的那种甜中泛酸的腻味,清洌芬芳。我应了声,突然听见蒸汽里传出一声淡笑:“如今像公子这样不爱吃甜鸡蛋酒的人,不多见了。”
那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我没有多想,等了一会儿后,接过滚烫的酒提,往家中走去。走到庭院前时,刚要迈出脚,却见到拐角处站了一个青色长衣的青年。
张此川对我微微颔首,再向我走了几步,轻轻道了一声:“谢公子,打扰。”
☆、老窝有感情了不卖
所谓阴魂不散大约就是这样了,我下凡一趟,怎么处处就能遇见这个人。
我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随后唤王二出来接了食盒,立在门边看他。
大约是我没出声,与平常人的反应不太相同,张此川脸上掠过些许尴尬的神情,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再次开口说了话:“贸然来访,实在抱歉。我名为张此川,今日见到阁下是生面孔,又往这所宅院中走了,想来是新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