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那马车便继续走了。最终,傅徽终于撩开了车帘,解开束着她双脚的绳子,躬身道,“王妃娘娘,烦请下车,前两天刚下过雨,路有些滑,万万小心一些。”
姜灵洲放眼望去,却看见这是一处旧朝宫苑。它本应当是破败的,不过却新刷了红漆、铺了琉瓦,看上去有些焕然之美。所见之处,乃是红墙绿树、长砖玉阶。不过,与华亭皇宫相比,这处前朝行宫却算不得什么。
傅徽送她至一处宫苑,便退避了。
这宫殿极是敞亮,雕花木窗分开雨后初霁之晴光。帘缀珠珰、壁饰泥椒;帐蹙金龙,翠幕窣地,一副宛然华美模样。
她走走望望,却见到窗前案几上,搁着一排朱云毫笔并青山松墨,都是她从前在华亭揽芸宫中惯用之物;翠幕旁的木架上,悬置着一袭仿若金缕织就的霓裳羽衣,竟也与她在华亭揽芸宫中摆设一致。
一瞬间,她竟以为是萧骏驰又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戏弄她了。
可萧骏驰又是怎么知道,她少时曾穿着这轻薄羽衣,于父皇寿诞上翩翩献舞一事呢?
所以,应不是萧骏驰。
红漆柱下,立了两个婢女,垂头静气,并不言语。她们见姜灵洲久久立在原处,这才大着胆子上前道:“奴婢染紫、澄碧,见过河阳公主殿下。”
姜灵洲闻声,侧过头去,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回殿下,奴婢二人是在这鱼藻宫内侍奉您的。”染紫答道。
“侍奉?”姜灵洲挑眉,道,“替何人来侍奉我,又是在何处侍奉我?”
染紫显然是被训教过的,答得有条不紊:“这些事,公主殿下日后便知道了。近来,主子在忙些别的事。日后,殿下定有机会见过那位大人。”
虽是答姜灵洲的话,却也和未答话没什么区别,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姜灵洲四处走了走,见这宫殿倚水而建,风光极好,却只有一处门。那门外重兵把守,凭借她弱质女流之身,是决计出不去的;更何况,她也不能损碍了腹中孩儿。
正当她反复看着窗外湖光山色之时,忽听得一道悠长竹音,是那熟悉的《红豆》之声。这竹音犹如平湖微波,能让观者心渐静谧。她听着《红豆》,心思也渐渐安定下来。
既对方无意伤她,她便暂且只管坐着养胎就好。
傅徽这一路大张旗鼓的找侍女、住驿馆、请大夫,她不信萧骏驰还会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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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紫与澄碧被调|教得极好,平素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叫人几能忘记了她俩的存在。做起事来,也是手脚勤快、稳妥得当;染紫擅梳发,能挽各式玲珑发髻;澄碧好眼光,会挑各色衣衫收拾。服侍她的时候,也甚为细心。姜灵洲现在有些挑厌饭食,她们便仔仔细细地记下了姜灵洲吃过什么、用过什么,次日再命人精心烹调了同样的食材来,只望她多吃一口。
将她们送来之人,想必也费了一番苦心。
即便齐国在南,天气也是日渐严寒的。姜灵洲来到这鱼藻宫时,已是深秋时节。从雕花窗扇望出去,便能见到一山半凋树木;住了未多久,那满山的枝叶便光秃秃的了,格外萧条。唯有山下的如镜湖面上,尚转着几片飘落的叶子。
姜灵洲有空时,也问过染紫与澄碧,她来此处是为了什么,这鱼藻宫的主人家又是谁;可这两个婢女将谜底掩得严实,从不会轻易吐出答案来。
“公主隔些日子便会知道了”、“以后公主定然会见到的”,便是她俩最常说的答案。
得不到答案,姜灵洲觉得索然无趣。
好在,这准备宫室之人倒算是悉心,案格上摆放的书籍无一不是她从前爱看的类型;有史书传记,亦有风物游记,拿来打发时间也不错。若是实在无聊,还能在窗前练会儿字。
姜灵洲素来有在晨间写大字的习惯,写了七八日后,她便见着那一叠宣纸下,压着一张字,上书两句诗,写的是“旭日初落近螭头,满阶素光映红衣”。这是两句未完的残句,字迹细瘦隽永,如柳枝长舒。
不知怎的,姜灵洲看到这句诗,心底便隐隐冒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这名字令她有些心烦,她竟极是暴殄天物地将这张诗粗暴团了起来,随手掷出了窗外。
每夜入夜之后,天色昏沉,鱼藻宫外定然有吹竹之声响起。一曲《红豆》,反反复复,不知吹彻了多少个难眠之夜。
日子一点一点过去,姜灵洲原本坚定的心底有些动摇了。
若是此地在魏,那萧骏驰怕是早就掘地三尺,将宫殿的主人翻了出来;可是这是齐国,纵使萧骏驰还未被削权,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也无法将手伸入齐国来。不然,她的父皇与皇兄准会让萧骏驰好看。
偏偏这宫殿的主人迟迟不露面,叫她也无计可施。
若是真见到了主人家,兴许还能凭着她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别人回心转意。
眨眼间,日子又严寒了一些。这座城飘起了细细小雪,窗外的山林覆上了薄薄霜色,像是盈了一层纯白羽毛。她的月份越重了,因此,除了每日吃食之外,鱼藻宫里还会来一位老大夫,替她安胎看脉。
每日的生活都是重复枯燥的,这多少有些惹人烦。
终于有一日,这处宫阙里有了哪里不同——
姜灵洲正站在窗前,望着山下湖水之时,忽听觉礼乐之声。那礼乐之声庄重而盛大,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之意。板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