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精心修饰孙女头颅的仪容;工匠如同老鼠一般藏在地下打造兵器;战场上失去双臂的士兵拼着最后一口气咬上了敌人的耳朵……太多的画面涌进白昕玥的脑海,若说这些都是为了传承,那未免也太过残酷。
曦冉并不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他持续着无比认真的态度,“不要说什么千年前的往事,就说一两百年之前,那个时候谁能料到如今人类竟然可以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
尤其是近几年,人类堪称是超越常理的发展,而白昕玥毫无疑问乃是最大的功臣。
然而白昕玥始终认为自己的功劳皆是他人所赐予,从风钩山自治矿区开始,他一直都在厚颜无耻的享受着这份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好运。
少年时期自然心高气傲,白昕玥也不能免俗,总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反而到了如今,将世上最大的胜利牢牢握在掌中的这一刻,再次回顾,才能看穿自身的渺小。
由于两人的距离很近,曦冉很容易便发现对方有些走神,但他却认为这也没什么。总不能指望白昕玥永远都将注意力放在他一人身上,他已是获得胜利荣耀的白将军,而并非当初那个被他从祭坛上救下来可怜巴巴的小白。
哪怕是为了他今后的路走的更加顺利一些,白昕玥也的确应该具备自己的思考方式,以及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曦冉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给了自己足够的反应,他只是把自己来之前准备的一番说辞,按部就班的一层一层的说下去。没有必要再说人类那一边的种种,曦冉将话题转向了本族的问题,“交战这么久,以你的敏锐应该早已经发现妖兽是怎样散乱的状态,说是各自为政,这都算好听的。”
白昕玥当即胸口一紧,这恰恰也是他为曦冉感到心疼的一大理由。
所谓的散乱,指的正是四大家族为首的妖兽各大家族各自为政的现状,不,或许应该说是从古至今一直持续的状态。
妖兽太过崇尚力量,而各大家族各方势力之中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个别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些家伙简直天生带有目中无人的特性,在这些领袖人物的带领之下,各大家族难免互相比拼,谁也不服谁。长此以往,妖兽不分裂那才真叫奇怪。
严格说起来,这样的状况真不是皇帝的错,然而却是皇帝所必须控制的局面。过
往能够相安无事,无非都是依靠血统的压制,毕竟司风一族从古以来便是无可置疑的四大家族之首,而其中最为强悍的那一位,才能荣登高高在上的御座。
可惜的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仅仅只适用于相安无事的平常,当战火燃起,妖兽各家族之间看起来并不明显的罅隙顷刻间被最大程度的放大,成为此战一大败因。
以及,妖兽灭亡的隐患。
也难怪白昕玥会为曦冉感到不值,不管他本人是不是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局面,但从结果来看,曦冉的一腔心血都已然付诸东流。
曦冉看着对方眉心拧出的沟壑,心念一动立刻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曦冉,或许我这么说只会被当成胜利者的傲慢,但如果这次不说,今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忧虑的情绪不仅笼罩在白昕玥的眉心,而且还影响到他的态度,若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白将军,几时又会这般犹豫不决。
到底还是理解白昕玥心情的,曦冉表现除了十足十的耐心。见他酒杯已空,又帮他满上,同时附上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
白昕玥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人类的发展与妖兽的分裂,此消彼长之下,我们两族之间的差距或许有朝一日真的会被扯平,甚至于我族还有可能反超。但正如你说的那样,这已经是几代之后的事了。曦冉,你原本没有必要为尚未来临的遥远未来负责,其实你在位期间,局面并不会完全脱轨失控。”
尽管从语调与措辞本身听不到什么尖锐的部分,然而若是进行探究,很容易发现白昕玥这话其实问的并不怎么客气,与指着鼻子骂他“没事找事”也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战争已败,可曦冉的地位还摆在那里,无论谁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简直就是找死的行径。怪就怪在,曦冉并没有半点儿动怒的征兆,甚至连起码的辩解都没有。
辩解什么呢?事实如此。
最早知道曦冉这一庞大计划的人并非白昕玥,而是灏湮,为人清冷的大祭司在那一刻展现出来的震惊,如今依旧历历在目。能够将灏湮吓到这样程度,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曦冉的本事着实不小。
而大祭司在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之后,对于曦冉的评价更是毫不客气,概括起来正是无比尖锐的一句话——自己招致毁灭。
毁灭是他本人招致而来的吗?说不定真是如此。曦冉一心想要挽救本族的未来,但谁又敢保证他的作为不是最大的错误?难道不是他一手将妖兽推上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些问题,曦冉本人远比其他所有人都想的更加深刻。或许他依旧没有得出答案,更加谈不上通透。但是毫无疑问,别人质疑之处,他早已对自身质疑过千万遍。
白昕玥多么希望这个时候对方能反驳他几句,他宁可自己被驳斥的体无完肤,也不愿面对如此难堪的沉默。这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大概是为了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