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九五尊
十日之期终于到了。
虽是正午,但是日头斜得厉害,照入武英殿时显得黯淡模糊。
皇帝高坐在武英殿上,在黯淡的日光之下,他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悬镜司把靖王的陈罪书递了上来。
皇帝打开一看,从头到尾,空白一片。他在心中暗叹一声,合上了帖子。
说实话,他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的这个儿子有多固执他还是知道的。
当年他没有留祁王一命,今日他却想留靖王一命。但他这个儿子却还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靖王,你若无话可说,那朕也无话可说。”皇帝把帖子丢在地下。
“不,儿臣只是无罪可陈,但是儿臣有话要说。”跪在殿中的萧景琰道,“可是这些天我要求面禀父皇,父皇却一直不肯见儿臣。“
皇帝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凤凰神女一案蹊跷之处甚多,若父皇说儿臣主谋杀死了两位尚书大人和方天杰侍郎,那么请问儿臣到底是如何犯案的呢。儿臣委实想不出来,恐怕父
皇也想不出来。还有庭生,他确为祁王兄的遗腹子,绝非冒充皇室子弟。隐下他的身份是儿臣的错,但是儿臣也是希望择一时机向父皇和盘托出,并
无欺瞒父皇之意。他从未对外宣扬过他的身份,他的存在也是一个秘密。真龙天子一说,根本就不是从他的口里传出来的,又何来妖言惑众、蛊惑人
心一说。而且,他一直养在儿臣身边,跟赵老将军就连面也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跟镇北将军府私通书信,意图谋逆。字迹可以造假,书信可以篡改
,还请父皇重新鉴定,以明真相。清正书院的名笔孔通老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父皇派人去请他,一验便知。还有战英,他追随我左右多年,南征北
战,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突然做出杀人弑君之举。这桩桩件件,都针对我身边的人而来,分明是有人设下惊天阴谋,布下天罗地网,要陷儿臣于不忠
不孝不义不臣,要将儿臣置之于死地。人终有一死,儿臣并不畏死。可是儿臣不能就这样轻易死了,因为儿臣的肩上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命。为了他们
,儿臣也要活下去。”
“此案有冤,有屈,有疑,有诡,”他深深叩首道,“还请父皇把儿臣还有此案一切涉案的人交给三司会审。十日太短,若要查明此桩大案,请父皇再多
给些时日。”
“你……”皇帝想到屈无双一事,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如此有失皇家颜面,朕不将你交给三司会审,便是存了几分顾及之心,你不要得寸进尺。”
“到了这种生死时候,还顾及什么皇家颜面?”萧景琰说,“难道儿臣的命,难道那么多人的命,还没有您的皇家颜面来得重要?”
“混账!”皇帝一时怒火上窜,直起身体看他,“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列战英杀人,有刘大人为人证,有带血佩剑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何冤之
有?庭生勾结将军府意图举兵谋逆,有书信和兵器库为物证,有全金陵的百姓为人证,何屈之有?你指示列战英刺杀于朕,又想染指朕的妃子,何疑
之有?你等不及我给你封太子,便策动真龙天子一说,又备好了将军府的刀枪,想亲手从朕手里来夺这个位子,如此堂堂之举,何诡之有?”
“不,有诡。”萧景琰直视他,“这诡道就在父皇心中。若父皇看我是一个儿子,那么我便是一个儿子。可是父皇看谁都像是要夺您九五之位的人,您看
祁王兄是这样,您看我也是这样,所以我和祁王兄都变成了意图谋逆的夺位者。”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鼻子道:“你不要给我提什么祁王!”
“为什么不能提?”萧景琰道,“因为父皇怕吗?因为父皇心虚吗?如此轻易定罪,父皇难道就不怕再造一个祁王错案?父皇,您看看这个皇位把您变成
什么样了?您谁也不信,谁也不爱,就是再亲再爱的人,你也觉得他们会一朝背叛。在您心里,只有这个皇位不会背叛您不是吗?”
“逆子!逆子!”皇帝跳脚道。
刘远志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伤腿还未痊愈,皇帝让他回家休息。可是他却坚持要太医给他装了义肢,拄着拐杖也要回朝堂上来。他说李林大人和范
思沛大人都和他私交甚好,譬如兄弟,如今害死两位大人的凶手终于伏法受诛,他怎么可以不来亲眼看看这天意昭彰。
此刻他上前提醒:“陛下,行刑的时辰已经到了。”
皇帝听了他的话,重又颓然坐倒在龙椅上。
真的要杀吗,这个儿子……那么他百年之后,大梁的社稷又要交给谁呢?
若是选一个年幼的皇子,可难保别人没有觊觎皇位窥窃神器之心,又哪里有可以托付江山的忠臣良将呢?
……他的目光移到了刘远志身上。
刘远志目光恳切:“陛下,凤凰神女一案,两位尚书枉死,一位侍郎殒命,将军府谋逆案震撼朝野,真龙天子之说传遍金陵,如若您不给天下人一个决
断,不让这些杀人凶手给大梁一个交代,恐是人心不稳,朝廷将倾,大梁要乱啊陛下……”
“好了好了。”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这个儿子,舍还是留,不过他的一念之间。
可是凤凰神女燃起的那把大火还在熊熊烧着,动荡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