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从前宜都王家的儿子吗?”他们重新坐回了案前,总算是因这不大不小的插曲而有了合适的话题。
“取名凤的那位?”
慕容泓点点头,又径自在私下盘算起来:“您大概……统共的话……见过他两次,都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概……这么大。”他比划出一个襁褓的大小,继续说:“他也是那一年出生的,就是……那一年,想要跟着沾些……呃,福气……”
他说着说着也不知为什么竟停了,桐生等了他好一会儿,才接到:“不止两次,我记得他,记得清楚,他是……”
他指了指榻上的孩子,彼方正以一种类似幼鹿受惊的目光看着他们谈话,直到慕容泓将目光投放在他的身上,他才总算能安心一些似的。
“也是宜都王的儿子,就是……他的弟弟。”
桐生略有一些不解:“现在是你来照顾?”
慕容泓点点头。
“他很信赖你。”
慕容泓没有回答,连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慕容觊发呆,半晌才似梦寐中一般说:“他只跟我们说过先生的行程,所以您在长安,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桐生终于不知道该怎样把话续上了,而恰他本就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面,他只能低下头,从身上摸索出什么东西放在案上,推到慕容泓眼前。
“这些是……”
慕容泓低头去看,借着灯光看出那不大不小的一只漆木盒子,桐生的一根手指还停留在盒盖上,像是生怕他打翻或者突然发疯,而他却意外地平静,平静的不能够再平静。
“先生见过他了?怎么见到他的?”
桐生想要狡辩,却在乍一抬头与他目光相接,总觉得这一黑一白两两分明的颜色似是容不下任何的谎言。
“先生,说实话,我真的希望他能够去死。”
桐生动了动眉梢,默默地将手撤回收进了保暖的长袖之中。
“您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希望……希望宗族中最让人丢脸的东西消失呢?”
桐生微微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里,那闪烁的光彩总不至于是打转的眼泪。
“我是觉得……我的兄弟……他……”
“你原谅不了他,却竟然原谅自己吗。”
慕容泓的目光直直地犹如一柄锋利的剑刺穿过来,他近乎咆哮一般的:“我没有,这不是我,错不在我!我无能为力!”
桐生不再说话,而他自己也逐渐地冷静了下来,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呆滞,藏在案底的双手几经挣扎总算放到了明面,他默默地将盒子收入怀中,将头颅低垂到一片浓重的阴影底下。
“算了,您就当我是吧,真正潦倒下来,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怎么能够叫难过。”
桐生松了一口,又仿佛提了一口气。
“先生。”
重新屏住了呼吸。
“韩信究竟,为什么会死?”
空气中漫涌而上的窒息让人实在无法多呆一刻,桐生站起身来,也来不及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他转过身,急急地想要夺门而出,终究被一个声音叫住。
“先生,麻烦您告诉他,就说我将这些东西全部丢进了水里。”
温室殿。
“咳咳——”
正在布菜的一应宫人俱都停了下来,紧张地盯着上座刚刚拿起著匙的男人。苻坚微微皱了眉,低头俯身时却没了方才一股慑人的燥怒,身旁的少年持续地又咳嗽了几声,他便轻轻撑起袖子,于他背上轻抚几下。
“莫不是旧疾又犯了?”
宋牙收回了方才一时聚集于此的目光,转身对着布菜的宫人打了手势,一室便又照常地开始鱼贯。而王洛微微俯下身,尽量压低柔和的声线回复道:“回陛下,郎君这些日子在外游转,穿得少了些。”
苻坚挑眉,略带些质疑地看向王洛,又低头看向慕容冲,后者面色微红,低着头淡淡抿了一口热汤,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却在下一刻兴冲冲地将碗端到苻坚面前,像个邀功的孩子:“陛下尝尝。”
苻坚总算舒展开眉头,轻拂过他头顶柔顺的发,淡道:“朕观这几日兴头不差,胃口也好些了,既是愿意出去了,今后便注意一些,王洛,你也跟着仔细些。”
“是,陛下。”
慕容冲半依在苻坚怀里,默默地不说话,放下空了一半的汤碗。
“今年开春狩祭,陛下不复参与,只有百官与王子争猎。”
慕容冲站直了身子,任身旁的宫人为他加了厚重的披风,边角精致而独特的绣样撒下,和着赤色的锦缎,他看了一眼窗边悬挂的鹰架,雏鹰已然不复从前的幼小和丑陋,而是逐渐拥有了一副丰满而漂亮的羽毛,他朝着走过去,微微踮起脚尖抓住那东西的翅膀高高地抬起,还未等有下一步动作,就被王洛一把抓住了手腕。
“郎君当心。”
慕容冲侧目看了他一眼,王洛便立即放下了牵制住他的右手,当慕容冲再度抬手欲去拨弄那已醒转过来的大鸟,他又再度将他拦了下来。
“郎君,这畜生可养不熟,认不得谁是主人。”
慕容冲面上似是有不屑,执意地又将手抽回,硬是揪住了那鸟儿的翅膀。
所幸的是它只是挣扎。
王洛松了口气。
“我若偏要叫他认得呢?”
挑衅而又别具意义的问话,王洛并不应答,慕容冲倒也像是本就不期待着这一答复,他默默松了手,自顾自地走回那一面铜镜之前。
“不认,便吊着,再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