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傻姑娘!
他苦涩地压着唇角,将酒吞进肚子里。
明明是喜酒,此时此刻,他却没能感觉到任何喜庆……
……
酒席闹腾到深夜,有门禁的女眷们早就回去了,只剩一帮男人还在划拳喝酒。
赵永走出王子豪家门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夏末的夜晚还残留着暑热,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领,由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今天我兄弟结婚,老子高兴!高兴!哈哈哈!”赵永瘫在软垫上,浮着酒气的大红脸上满是笑意,“等母亲同意了,我要给秀娘整个隆重的婚礼!羡慕死那帮女同学哈哈哈!”
小厮无视一个醉汉的胡话,默不作声地伺候。
马蹄哒哒而过,驶入夜的深处。
车还没在赵家门前停稳,就有下人撒腿跑来,边跑边大喊:“公子!老爷去了!夫人正在找您呢!”
马车摇晃了一下,赵永的头磕在车厢壁上,顿时清醒不少。他猛地起身,掀开帘子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气喘吁吁的下人又说了一遍:“老爷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几乎是一瞬间,赵永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醉酒脚步有些虚浮,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次,他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跑,赶到赵老爷院落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哭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寒意顷刻间袭遍全身,竟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倒是伺候的丫鬟瞧见了他,张嘴便喊:“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死前都念着您的名字呐!”
赵永浑身一僵,麻木地走进屋。
赵夫人哭晕了好几回,这会儿正倚在床边默默垂泪。见赵永满身酒气地走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脱了鞋就往他脸上砸去——
“你这个不孝子!你爹死的时候你还在喝花酒!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赵夫人哭喊着捶打赵永,那拳头并不重,却让赵永心里更疼,虽说这些日子因为秀娘的事跟她冷战,可母亲到底还是舍不得打他,捶了几下便抱着他哭起来。
房里还有几位姨娘和一众年幼的弟弟妹妹,赵永只觉眼眶生疼,喉咙堵着棉花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自觉比纨绔的原身做得好,至少不再吃喝嫖赌强抢妇女,可谓是浪子回头皆大欢喜。
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却是无情的,原身虽然毛病多,可每天都会准时去母亲房里给她请安,说好话哄她高兴,看到好酒好茶会捎一份给父亲,弟弟妹妹无论嫡庶,都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就连那些个姨娘,他都有好好照顾。
可自己却独守着秀娘,已好些时日不曾与原身的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了。
赵夫人又哭晕了过去,由丫鬟婆子们搀扶着去偏房休息。
二姨娘抹着眼泪过来,哽咽着说:“大公子,以后赵家就靠您来扛了。”
“大哥,我怕!”
“大哥!母亲为什么晕过去了?”
“大哥!娘说爹爹走了,可他明明睡在这里!”
几个半大的孩子围过来,抱住赵永的腿,稚嫩的脸庞,神情似懂非懂。
赵永滚了滚喉结,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终于出了声:“爹爹没走,他只是太累了,想多睡会儿,你们别去吵他,跟丫鬟下去睡觉好吗?”
几个孩子被领下去,赵永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绯红色的长衫,这是为了庆祝王子豪成亲特意选的颜色,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讽刺。
他三两下剥掉外衣,腰带的宝玉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触响他心底的弦,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抖着唇,跪了下来。
“对不起!”
接手了你的人生,却没能替你尽孝......
床边站着的老管家微微动容,他在赵家干了二十几年,老爷的心思,他都明白。虽说经常骂大公子败家,可给他银子的时候却从不小气,近年他身体每况愈下,担心自己哪一天撒手归西了赵家上下会手足无措,便早早地替赵永铺好了路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详细地交代了赵家的各路生意,是老爷亲手所写。
“老爷前些日子还夸大公子呢!说您终于转性了,说不愧是他赵珩的儿子!”
此刻的赵永已分不清自己是夜央的纨绔赵永,还是现代来的赵永,和赵老爷相伴的一幕幕从眼前回放而过,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可即便是孩子般肆意的嚎哭,也无法宣泄胸口沉闷的伤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个时代的旁观者,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融入了自己的角色,成为了赵家长子赵永。
膝盖钻心地痛,他却笔直地跪着,通红的眼睛望着床上再也不会醒来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爹,儿子不孝!”
没能送您最后一程......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唤他“爹”,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别,将永远地沉淀于心底......
……
赵家的屋檐下,高挂起白色的灯笼。
赵老爷的遗体摆放在堂内,白蜡烛灯火摇曳。
赵永忙着准备赵老爷的后事,一直没有打开聊天群。叶淮风也是第三日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换了身白衣就匆忙赶来。
悼念赵老爷的宾客络绎不绝,虽说赵永是龙城不为人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