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心悸与焦躁,莫名便被抚平,楚惜微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回以一个微笑,然而此时有风吹来,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端清满头白发被血和尘污得狼狈,身上衣衫也残破,腹部伤口血肉模糊,那血染了半片衣服,平日里素净整洁的风仪被败得一干二净。
可伤势最重的,是他的左手。
从肩膀至小臂血迹斑斑,自指尖到手腕的皮肉都焦糊大半,血早凝固,只是被刚才接连的动作又撕扯开,看着更可怖。
楚惜微瞳孔一缩:“道长,你的手……”
端清抬起左手看了一眼,神情淡淡,活像那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躯,而是廉价的桌子腿,道:“废了。”
他虽然躲得及时,但火雷珠威力不小,又是近距离炸开,没让他这只手如赫连御那两根指头一样被生生炸断已经是万幸。
哪怕血肉能将养回来,里头筋骨也重创,经脉难续,也许这只左手以后还能动作如常,恐怕是动不得武了。
顿了顿,端清又看楚惜微的脸,触及那张叶浮生的假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他去哪里了?”
“伽蓝城。”
楚惜微心里还在想怎么治疗这两人伤势,就听端清道:“赫连御此番突破失败,体内真气必定反噬,又被阴阳内劲破了一大罩门,修罗手也被废其一,只可惜没留下他。”
赫连御此人,武功高强,心机深沉,手段更是狠绝毒辣。这一次重创他是喜,但没能斩草除根,恐将生后患。
楚惜微心念千转:“他既然是重伤逃脱,恐怕也会猜到是赵冰蛾背后设局,此人心思多疑,必定会把步雪遥一并怀疑上,那么……”
“赫连御最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现在他正是虚弱的时候,绝不会轻易联系部下,而是会先躲起来,养好伤再做行动。”端清淡淡道,“刚才攀附之时,我看到了指洞,想必他脱困后也是和我们一样由此脱身。你派人沿着崖下搜查,应该能有线索。”
“出事之前,我已经派人守在这附近了。然而刚才我一路到此,只见被端衡道长困在林阵里的葬魂宫人尸体,不见道长本人,也没看到我的属下。”楚惜微皱着眉,“适才赶得急,没细看那些人的死因,现在也无从猜测,只能等上去之后从玄素那里获知了。”
色空终于开了口,道:“无相寺内,现在是谁掌事?”
楚惜微道:“群龙无首,因此恒远受命要在今晚请出‘西佛’,不过以我观察所见,因着这几日接连事变,玄素才能出众,虽经验有缺,却能举一反三。现在已经有不少人以他为首,虽说其中多是散人,但他声望已不可同日而语,其他门派也放下轻视,与他开始了合谋应对之策。”
色空神情欣慰,端清面色稍霁。
万物枯荣生灭,人也有生老病死,天地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与事,那些热血风骨唯有在一代代新旧交替中薪火相传,历尽人事变迁,才能从转瞬到永恒。
世间最可悲的故事,绝非红颜迟暮与英雄末路,而是和后继无人。
唏嘘之后,色空一拧眉:“赫连御失踪,葬魂宫又被惊动,恐怕要狗急跳墙。”
楚惜微道:“他们不动手,才是最麻烦的。”
无相寺内人心各异,除了共同利益,就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才能把散乱的武林白道势力拧成一股绳。眼下虽然叫赫连御逃脱,葬魂宫那边却还有赵冰蛾,这个女人肯定会借机变招,提前动手,暴露葬魂宫的诸般部署。
一旦由明转暗,才能反客为主。
然而端清沉着面色,似有犹疑。楚惜微看得分明,开口道:“道长若有疑虑,尽可言说。”
端清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通一件事。”
“嗯?”
“葬魂宫把持问禅山这么久,其实没必要等到现在还按兵不动,赫连御更没必要冒着瓶颈受制的危险跟赵冰蛾虚以委蛇,以至于被引入渡厄洞,差点丢了性命。”端清睁开眼,“换了你是他,会为了什么隐忍到现在?”
楚惜微背后忽然一寒。
片刻后,他艰涩道:“身为宫主,顾全大局谨慎行事是理所当然。”
“你说得不错。可赫连御这个人,顾全大局是情分,肆意妄为才是本分。”端清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左手,“他这般性子,今夜当不会吝于性命与我同归于尽的。”
端清换上这身封存的装扮,拿起这把经年的古剑,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重拾过往的缅怀,而是针对赫连御的一场心计。
他从来不是不懂人情,只是不屑于事故算计,到如今箭在弦上,自然也拿得起放得下,不在意什么荣辱是非。
然而这场精心算计,眼看已让赫连御生出死战不退之意,偏偏临门一脚突生变故。
他那么想跟端清同生共死,也的的确确为此兴奋不能自已,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断念逃生,只能说明在赫连御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除却生死,还能让赫连御看重的东西就莫过于……
端清回忆了洞里那场死斗,脑海里把赫连御言行神态的变化悉数过了一遍,终于沉下眸色。
他的声音有些冷:“派人去给潇儿送信,叫他小心伽蓝城……若我没猜错,这次武林大会只是一个幌子。”
色空有些茫然,他目不能视,又被困洞里太久,对这些事情实在了解有限,眼下又无从问起。
楚惜微却吃了一惊。
那些扑朔迷离的线索在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