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他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信任何事情。
何况叶浮生也不信。
叶浮生当时陪着玄素他们救火寻人,亲自闯入火场看过里头的情景,当着外人的面未曾言说,对玄素也选择了按捺,直到他和楚惜微分路的时候才轻声道:“端衡师叔与色见方丈恐怕都还活着,你当留意。”
藏经楼虽然被大火包围插翅难飞,但那是对于旁人而言,两个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除非先遭厄难,否则是决不会如此简单就殒身火海。
何况他摸过那条青金石太极坠,那锁扣是九节连环扣,紧实得很,扣紧的时候麻烦,取下来更费时间,可尸体颈上的那条却是松松挂着,明显是被人匆忙间戴上。
楚惜微本就觉得藏经楼大火蹊跷,更是把他的话记在心里,却没想到会在今夜猝不及防地相遇。
他心里盘算万般,脸上分毫都不显,乖乖地坐在端衡对面,问道:“师叔是如何脱险?又怎么会在这里?色见方丈还好吗?”
端衡看了“叶浮生”一眼,脸上还是万般嫌弃:“为人所谋,也为人所救。”
楚惜微心念一动:“赵冰蛾?”
“惊鸿出身……”端衡嗤了一声,“你是从哪儿知道赵冰蛾的事?”
楚惜微便站在叶浮生的角度,把同玄素一起暗探渡厄洞、浮屠塔惊变的事情说了,只隐去百鬼门的事情,把线索来历都推到赵冰蛾和西佛身上。
“……色空禅师说此番我们可信赵冰蛾一次,晚辈百般不解,回寺后先被搅入浮屠塔的浑水,又遇到藏经楼大火,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楚惜微故作苦恼地按按额角,“不过,师叔和方丈安好,已是大幸。”
端衡听他说完这些,总算是看这混小子顺眼了些,也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我跟色见大师在云水堂那一日,明面是论道,暗中把无相寺的情况交流了一遍。”端衡道,“大抵是在年关时候,无相寺接待了一些从西南边陲流亡过来的难民,当时是听说边陲盗寇横行,又加上天寒地冻,便把他们安置在问禅山附近,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色若监寺。
“为了维持难民生计,色若监寺提出了‘以工扶困’,叫他们经常上山帮忙做点杂务,好换些银钱,也算是条活路。自那以后,无相寺里就已经混入了外人,最初只是帮厨火工和送菜的农人,后来慢慢出现了洒扫僧人和云游客……这些人的身份都不起眼,所做的事也微小,再加上色若的暗中掩护,等到色见方丈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天底下最温柔的侵入,莫过于“润物细无声”(注)。
“杀人顶替,暗桩运作,药物控制,威逼利诱……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无相寺被一步步扯入浑水,寺内有实权的人要么被架空,要么就是被控制或顶替,就连色空禅师也因弟子恒远的背叛被困渡厄洞。”顿了顿,端衡又道,“在赵擎被擒回寺内之后,这些桩子就一同动作起来,以寺内那些无知僧人和附近无辜百姓的安危、无相寺偌大基业作为威胁,让色见方丈为其所用。方丈有心破局,但寥寥数人之力难行其事,只能将计就计虚以委蛇,暗中借武林大会发出警示……”
楚惜微眼睛一眯:“恐怕,方丈的意思也是借此次危机把武林各派都调动起来,纵有死伤和入瓮之危,也好过一盘散沙任人各个击破。”
端衡的手指轻敲膝盖:“天下万物,不破不立……何况,我们的选择并不多。”
“眼下,师叔和方丈借大火死遁,化明为暗,而玄素因此接过大旗,以群情激奋向恒远施压,迫使葬魂宫由暗转明……的确是一步好棋。” 楚惜微抬起眼,“但是这么做,对赵冰蛾有什么好处?”
端衡道:“夺权,报仇。”
楚惜微眼色一沉。
赵冰蛾常居迷踪岭,她的凶名也并不远扬,就楚惜微的情报来看,只晓得她的身份来历,其余的了解就不多了。
“夺权之事,倒是好说……但‘报仇’又从何说起?”
端衡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管这么多做什么?”
按着楚惜微平时的脾气,听了这话就算不动手教这老杂毛做人,也得毫不留情怼回去,可他现在顶着叶浮生的脸,面前这货又担了个长辈名头,就是有火也不能发,乖乖忍气吞声。
他看出端衡不想提旧事,便转口道:“适才我随赫连御与端清道……师娘过来,却因迷阵失了方向,恐将有失,还请师叔放我过去。”
端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你过去做什么?添麻烦还是找死?”
楚惜微皱了皱眉,又听他道:“我晓得你有本事,但这要对付赫连御……你不能去。”
不等楚惜微开口问,端衡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赫连御的《千劫功》,马上就要突破第九重。这是他最紧要的时候,浮躁易怒,功力不稳,但倘若让他迈过了这个坎儿,就再难杀他了……然而对付他不是靠人多就能取胜,反而人越多就越麻烦,何况他心思多诡,我们谁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端衡看着他:“我晓得你有自己的手段,那就去做自己应行之事,为可能发生的变数做好准备。”
楚惜微道:“既然知道变数极大,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小子,泰山压顶当临危不乱,但也不能一味瞻前顾后,有些事情避无可避,不放手一搏就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