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十六岁的女子,我让着她,我待她好,我不指望她感激我,也不指望她不恨了,我只是觉得她这辈子挺不容易的,她与司马绍这事,我对文君一个字都没提,我就想着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王悦看向谢景,“最后她要杀我,酒里也不知是谁放了东西,我动不了,我亲眼看着她朝我冲过来,挺好看的一人,红着眼跟条疯狗似的,司马绍就坐在我对面看着。”
谢景他望着王悦,捏着笔没说话。
王悦说完了这事,自己也回神了,他看了眼谢景的脸色以为谢景吓着了,立刻道:“不过我没事,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他捧着碗低头喝了口粥。
谢景闻声垂了眸。
确实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没什么人知道,当初的那一拨刺客除了淳于嫣外,全都已经毙命,在司马绍手上死了一批,自杀了一批,剩下的全死在了他手上,而且他还从死人嘴里问出了一点东西。
谢景看着喝着粥的王悦,王悦以为他要追问,他在王悦的注视下,抬手替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粥还要吗?我再给你盛点。”
王悦愣了片刻,点点头。“要!”
吃完东西,王悦从谢家出来,坐在平缓前进的马车上,他缓缓地摩挲着那半块玉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正想着,身侧的帘子被轻轻揭开,探进来小半个脑袋。
王悦随意地回头看了眼,冷不丁吓了一大跳,“王有容?你装神弄鬼干什么呢?!”
王有容骑着匹白马与王悦的马车并肩而行,他把头伸进去车窗上看着王悦的脸,“世子,有心事啊?”
王悦看着探入马车内的半个脑袋,他就不明白了,王有容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怎么没给人当成鬼打死?顿了片刻,他低吼了声,“进来!”
王有容忙不迭地笑了,踢了脚身下的马,马往前蹬了两步,他爬上了王悦停下来的马车,笑呵呵地坐在了王悦身边,“世子,昨晚去谢家为何不带上我啊?这一晚上,下官担心得紧。”说着他便拧起了眉头。
“好了好了,下回带你。”王悦敷衍了一句,“你怎么找过来了?”
“下官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世子。”王有容往王悦身边蹭了蹭。
王悦扭头看了他一眼,在那股熟悉的熏香味道中忍不住低头揉了下眉头,“别挤过来!”他低声道:“好了,够了!”
王有容立刻不扭了,坐在王悦身旁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恭谨地就跟只王悦养在走廊花架子上的鹦鹉似的。
王悦欲言又止,看着王有容这脸,他觉得心情实在难以平复,“王有容,你别一天到晚跟着我,我知道你奉王导的命令盯着我,但是!你的意图别这么明显!你当我傻子吗?”他看着王有容,脸色微微扭曲,“你克制一些!我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从前一样!成吗?”
王有容隐约感觉到王悦在发火,他忙点点头,屁股往外挪了挪,挪完又往外小心蹭了蹭。
王悦深呼了口气,他迟早给王有容气死,“行了!别磨了!”
王有容闻声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有些不知道该往自己的屁股往哪里放了,犹豫片刻,他在王悦的跟前蹲下了。
王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王有容你蹲着干什么?”
王有容镇定道:“我觉得蹲着舒服,世子你让我蹲着!蹲着的时候特别舒服!”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示意自己真的很舒服。
王悦瞠目结舌地盯着他,“成。”他点点头,“成吧!”
叫他还能说什么呢?
过了片刻,他问地上蹲得很舒服的人,“荆州那边局势如何了?”
“与几日前传来的消息一致,刘隗与大将军东南对峙,双方都没动静,各州郡也很安静。”王有容看着王悦,小声道:“世子,你别担心了。”
王悦闻声沉默了一会儿。
王有容瞧着王悦的脸色,凑近了些,“世子,你今日瞧着如此之暴躁,又不讲道理,是不是谢陈郡他欺负你了?”
“啥?”王悦扭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没事!”王有容立刻摇摇头,“没事没事!”王有容想起从前在江北与谢陈郡打交道的经历,欲言又止,谢陈郡此人心计之深沉让人记忆尤新,王悦这道行在这人面前玩心眼基本是死路一条,他本来就不太支持王悦去和谢陈郡打交道,若是王悦能自己知难而退,便是最圆满不过。
王有容心里随意地想着,面上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对着王悦依旧不停地嘘寒问暖。
王悦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没理会黏黏糊糊的王有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想办法去约温峤出来,我要与他见一面。”
温峤,当年秦淮河上的亡命赌徒,如今已然是太子中庶子,东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王悦对太子一党有些成见,但温峤此人除外,这些年王悦混得不如意,温峤那赌徒时常请他去喝酒,一来二去倒是有了些交情,司马绍身边的人,王悦唯独看他顺眼。
温峤此人履历很是传奇,十七岁入仕,年纪轻轻便入了军营,跟着并州刺史刘琨一起镇守北土,彼时正是八王之乱末期,胡人南下,无数汉人浩浩荡荡渡江避难,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衣冠南渡,此时北方几乎全盘沦陷,唯独并州刺史刘琨一人孤悬塞北,温峤跟着刘琨周旋在各胡戎之间,堪堪守住了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