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道:“先回丽春台更衣了——才禀报过陛下的。”
她故意道:“老了,才说过的话, 竟记不住了。”婉儿果然便不再提方才那是,只轻轻靠过来,替她围拢衣裳:“不过偶然忘记而已,便是我们,才说过的话,有时也记不住的,怎见得就扯到老不老的上面去?”
她道:“若不老,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要给我堆这么厚的衣裳?热得汗都出来了,你们自己倒只穿两件单的…”她忽地住了嘴,盖因婉儿今日穿的已远不止是“只两件单的”,分明已可算“轻薄”了——自肩而下是一件素罗短衫,中间敞开,锁骨下二寸都露了出来,自锁骨下二寸则是一件淡绿的细缎长裙,素底直垂,自胸口坠至足踝,身上起伏无一不毕现,足踝倒没在一双毛茸茸的白拖鞋里,那是太平起的头,因此号为“长乐样”,因常做成兔子的形状,又号“白兔样”。
她的睡意瞬间便消散无踪,两眼斜垂着,上上下下地打量婉儿的妆扮,婉儿替她除了外袍方察觉她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侧殿比这里冷些,所以穿了这一双鞋。”将脚自鞋中脱出来,足尖上十点艳紫,却是新染了趾甲。
她将眼在那双白皙的脚上盯了一盯:“怎么不穿足衣?”忽地又笑:“你不该染这颜色,该染绿的才好。”见婉儿大睁着双眼问询地看过来,便促狭地一笑:“兔子肚里,怎么会有紫苏?”
婉儿才明白她是在取笑那双白兔样,面上微红,低头道:“公主该来了。”一扭身走出去,好一会果然引了太平进来,脚下却已穿了一双素白罗袜,遮得一些子也看不见了。
她含笑看了婉儿一眼,两脚伸出,将婉儿忘了收起来的鞋子点出一些:“这拖鞋挺好,再进一百双来罢。”
太平倒是机灵,立刻道:“儿再叫他们做些别的样式来。”
她摇头轻笑:“就这白兔样便很好。”看见婉儿脸上已薄薄地红了一层,方将话带开:“独孤绍回来了?”
太平躬身道:“早晨已至都中,崔明德与她一道回来的。嗣豫公接进了城门,骆逢春与独孤敏内外操持,家宅中已依礼陈设停当。独孤绍托妾代启陛下,‘此番捷胜,实出陛下之运筹帷幄,以及营中之勠力齐心,绍不敢独居其劳,请以功赏分赐属下营臣,方是明度赏罚之道,守孝臣不得面圣,城外顿首万拜’。”说话间将一封疏奏转上,她只扫了一眼便笑:“这不是她能想出来的,怕是崔明德的主意?”
太平一脸茫然,显是不曾看过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她对此颇为满意,饶有兴致地教导起这小女儿来:“朝中诸公列出许多规矩,不许她和崔明德与朝臣等同,虽是自法度上打压了她们,却也无异于将女子为朝官的章程给定出来了,所以她便列了好几个立功的女人,还将几位将士的妻、女列出来,单独请封官职。”
太平露出恍然的神情,略带崇敬地看她:“圣聪洞远,儿妾等拍马不及。”她虽知道这话多少有些不尽不实,却还是止不住地笑起来:“你还年轻,慢慢学着罢。”向旁边一瞥,婉儿早已贴着门静悄悄立着,不打扰她说正事,那副小心谨慎、分毫不露的模样,反更令她想起方才婉儿薄红双颊的娇俏神情,心中微动,指尖微缩,扣在榻沿,眼看太平:“还有别的事?”
太平虽未察知她的心思,却依旧识趣地道:“没了。”她微笑点头,手在几上不耐烦地敲了几下:“没事就退下罢。”
太平一面告着退,却向婉儿看了一眼,神情极其隐晦,平常她多半不会察觉,此刻因格外留心,却一眼就看见了,忽地生出几分狐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道:“朕有些累了,再睡一会儿。”
婉儿因回了太平一眼,搬开小几,服侍她躺下后便悄悄退出去,她待婉儿退出后便直接坐起,蹑手蹑脚地走出去,门口宫人要唤她,都被她摇手止了,她一路出了寝殿,看见太平在廊下候着婉儿,两人虽是一前一后地向外出去,中间隔着数十步之远,所去的方向却极一致。她疑心益重了,看见一个惯常近身的小内侍在旁边,便招手叫过来:“去看看长乐公主和上官承旨在做什么。”
那小内侍一溜烟的去,隔了一会才回来:“公主和上官承旨在庑下说话,小人不敢靠近,所说的话都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了一会,公主便叹了口气走了,上官承旨一个人在外面坐着,看模样像有些抑郁。”
她倏地生出些无名火,压抑怒气,淡淡道:“你做得很好,赏绢十段——此事不许令第三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一更会晚点…
第422章 心魔(三十二)
长乐公主使了个眼色过来, 婉儿以为她要和自己打听事情,便如往常那样, 安置好皇帝后悄悄跟出去, 谁知长乐公主问的却不是朝事, 而是私事——“倘若你的恋人…咳,我是说, 倘若有一人,心气高傲,喜欢的人却与自己身份相差极大,两人的恋情又为世俗所不容,这人因此而变得十分不安、多疑,动静便能惹出一大篇猜疑,另外一人, 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人安心?”
婉儿怔了好一会才明白公主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又费了好一会才明白公主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崔公…和公主置气了?”
长乐公主常常在省中与崔秀私会,宫内外皆心知不宣, 不过宫中上下,连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