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不好。

陆沙白放下书，小心放好书签，从床上站起来，皱着点眉头，不冷不热的说：“我帮你找。”

叶音看她从边上搬出凳子，踩上去，从衣柜最顶层开始找被子，加上她奇怪的语气，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太麻烦了？明明盖一床被子也无所谓，怎么就问了这么个让人误解的问题？

不对，难道说她不问，陆沙白就打算跟她睡一起了？

“自己过来拿。”

陆沙白扒拉了一阵，估计是找到了备用被子，她蹭过去，刚接过被子，就忍不住自己的笑。

“你喜欢趴趴熊啊？”

她床上放着一只，之前叶音问起的时候，她还说是因为失眠，抱着软的东西好睡觉。现在她递给叶音的被子，上面一只叠一只，印着趴趴熊一家子，黑白软糯，十分可爱。

“没有，”陆沙白挪回床上，习惯性的抱住了那只熊，用脸蹭了蹭，“软的东西治失眠。”

“是吗？”叶音抱着她的被子爬上床，笑眯眯的铺好，躺倒在她边上，“我也挺软的。”

灯光昏暗，堪堪能照清陆沙白书上的字，她看不清陆沙白的表情，只觉得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有点温柔，又有点浑不在意。

“我也很软的，真的，”灯亮着，她也睡不着，干脆托着下巴，趴在陆沙白旁边，随口胡诌，“自从上了公司那个训练课，我现在更软了，能掰一百八十度！”

“那你很厉害啊，”陆沙白注意力抽出来三秒，视线又落回书上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课上得还好吗？”

“可好了！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她随口问，叶音也随口答，“再过几天，我就能上天给你把月亮摘下来~”

“哦？”陆沙白又把注意力抽出来三秒，“那我现在就想要呢？”

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若有似无的隔在她们中间，在某些瞬间，她们选择躲在坚冰之后，看着对方前进或是后退，又有某些瞬间，她们选择视而不见，心照不宣的维持表象，粉饰太平。

这个夜晚，稀薄的酒精和滚烫的热水瓦解了她们心里的桎梏，哪怕只是几分几秒，她们选择袒露一点真心。

“那我现在就给你变出来！”

抛却理智的时候，叶音的身体决定头脑，小孩子心态很重。

她从床上跳起来，绕过一整个床，对陆沙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问：

“给你一个月亮，我会有什么奖励？”

“我的月亮呢？”陆沙白也放下书，一口小米粒牙笑得可爱，“你先把我的月亮给我呀。”

叶音冲她比看一个“嘘”的手势，背过身去，一路蹦到阳台，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

厚重的遮光窗帘外，是另外一个世界。

银色的、如缎子一般的月色，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跟那小小的台灯抢着照亮黑暗，玻璃门外，树影婆娑，摇晃出几抹深绿色的夜景。

“看，”她的手往天上一指，笑得一派天真灿烂，“你的月亮！”

陆沙白失笑，为她孩子气的耿直浪漫。

没人做过这样的事。傻气而无意义，拉开一片窗帘，送她一个月亮，既虚无又充盈。

她从十几岁开始，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受过荷尔蒙支配、为长久相处动过心、因才华横溢而一头栽倒、甚至为了某种气质而沉溺恋情。

但是，没有人曾简单直白的站在她面前，笑得一脸傻气。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流传甚广，以至于变得俗气。

——今夜月色很美。

“谢谢你的月亮，”她的心思千回百转，再开口依旧平淡，“我也送你点什么吧。”

她下床，在书桌前摸索了好一会儿，等到叶音的好奇心燃起又熄灭，终于摸出了什么东西。

薄薄一张纸，字迹潦草，像是涂鸦。

“你的未来。”

她将纸递给叶音，看她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落在惊愕的点上，自己缩回被子里，等着她的反应。

叶音拿着纸片，随意扫过一眼，知道那是她的发展计划，但是当她看得越仔细，就越感到惊讶。

那张纸几乎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有几多分支。起先的几步写得详细，从人到事俱全，列出好几种选择，分出一二三等的优先级，还标上了成功几率。

她继续看下去，囊括了她最近的行程，写明了她的做过和没做过的事，在她的明星之路上，陆沙白安排得天衣无缝，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多个选择里的最优解。

再往后面看，变得简单一点，只有大体的脉络，其他的一切都准备跟着她的状态调整。

是她的未来。

她们共同构筑的未来。

叶音学她的样子，缩回到床上，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她，黑白趴趴熊靠在她边上，陆沙白靠在趴趴熊边上，她们都没有说话。

静默的几分钟里，只有陆沙白翻动书页的声音，壁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窗外夜风的声音。

她看起来打算在看几页再睡觉。叶音用被子裹紧自己，陷进柔软的枕头之间，睡意迟缓得袭击着她，她伸出手，握住陆沙白一根手指。

她感觉到更安心，闭上眼睛，视网膜还能感受到光亮，她往趴趴熊那边蹭蹭，挡住一点光，接近一点陆沙白。

她跟家人感情淡漠，起于金钱，止于感情，隔得天长水远还能共处，一旦接近了，就像几只刺猬一样，互相扎着彼此的心，看谁能先把谁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