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怔怔站了许久,眸色浮动。
最后他被屋外冷风吹得一颤,才回过了神。檐下海棠不知为何蔫蔫衰败着,百无聊赖似透支了生机。
“罢了……那孩子不傻,会知难而退的……”
他低低说着,拢紧了领口,可如波思绪却荡着涟漪怎么也静不下去。
“长老,你怎么站在屋外面?快回去吧,外头风大。”
从药房提着一罐黑不溜秋的药壶回来的仙童瞪大了眼,忙迎了上去扶他回屋。
金蝉子漫不经心嗯了声,却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转,双瞳如沉浓墨。
“从这儿到昆仑巅要多少时日?”
仙童挠挠头,有过一瞬间的迟疑。
“这最快,也要半日吧?”
金蝉子静了静。若此时去追,先不说他体力不支,就算他体健如初,怕也是晚了一步。
如今之计,怕是只有……
“帮我去把婆娑镜拿来吧。”
明明病体沉疴,可一截白袖映着海棠松竹,红花绿叶,那背影看着就好像仍旧风姿宛然君子如玉。
“长老,你拿婆娑镜是要护何人?你都病到这份上了,就别管那些子杂事了吧!”
“不必多话,替我把婆娑镜咳、咳咳……拿来!”
婆娑镜照见婆娑,哪怕隔着三千世界,也能将法力成效加持于所要相护之人身上,以一己之力保全要保护之人,替其担负所有致命之伤,是佛界中的独门秘宝。
只是如今他连自己都护不了,又做什么自寻死路去护他人?
那刹飞鸟径绝。
只有渐渐阖上的沉重屋门如见证过百般无言的纷繁心绪。
这世上,只有佛救众生,哪有众生救佛之理?
更何况……
他曾经还可能是他师父。
哪怕他从不承认。
【——我不信佛,也不信缘,我只信你。】
就这么一回吧。就护他这么一回。
从此以后过往扯平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孙悟空去看破他的四大皆空,他去修他的佛法金禅。
然后,此生陌路再无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qwq依旧完结倒计时,明天端午就要结束了,不能再和伙伴们浪了
最后,突然想起来,还没祝你们端午快乐哈哈哈!!!
么么哒,端午哈皮~
第75章 /摧心焚骨不渝志
金蝉子用婆娑镜不惜自毁心脉护下了赶往昆仑巅夺取佛莲的孙悟空, 可这一切, 他从没有说。
屋里似乎朝夕夙夜都是尘埃飞舞,沉沉昏暗。照不进天光,就像永远隔着一人。
而蒲团上一滩污血, 触目惊心地掩藏在阴晦之中,似发着霉,腐朽得不堪一击。
“长老,我回来了,我把俱勿头采回来了, 你开门见我一面, 开门见我一面啊!……”
屋外那人磕着头, 尘土飞扬间声音不住哽咽,就像把所有希望系于一线摇摇欲坠。
隔着一扇木门, 外面天光临照,清耀如水,里头烛火黯淡, 昏暧无明,而金蝉子就坐在席上, 握着药匙的手再也无力, 就连胸口也抑不住从脏腑翻涌而上的腥涩滞血。
“……回去。”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平稳, 就像是从紧咬的口齿间生生挤出了两字, 滚落在地上,砰然激起了一层灰土。
他没有问起伤势,也没问此行凶险, 这些都在孙悟空意料当中。
毕竟那人本就冷心冷情,他从没有求他去救他,踏雪山荒海斩符魔妖兽,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他敛下了长睫,咬着唇双目含泪。
“长老,有什么过错,悟空顶天立地自会承担!只是这俱勿头晚了就没用了,你快服下吧,就当……就当悟空相求了……”
天界或早或晚终会知晓此事,到那时,俱勿头再如何起死回生疗伤去浊,也都与那人无关了。
可如何卑微乞求,换来的终是无情回绝。
“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
孙悟空或许只当自己神通广大铁臂金身,所以落得遍体鳞伤却无一处致命。可他永远不知,铜镜相隔……清云早已湿了一人眉角,红血早已咳落点点朱梅。
金蝉子蹙着眉头,面容扭曲声音沙哑,四肢百骸如被轧过,无处不犯尖锐疼痛。
只是身上痛处越作祟厉害,就越证明那人当时是战得如何全力以赴。
何必呢……
金蝉子不明白,曾经不明白,现在不明白,将来也不会明白。
为他搭上半条命,值得吗?
风声呼啸,刮叶如走。
没有人回答,又或许这天地早已给出了回答。
很多时候做出超乎理智之事,便是因为问不了值不值得。
外头的声响渐渐微弱了下去,似是终于空无一人。金蝉子没力气下地开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了一更又一漏,一炷又一寸。
他对时间从没有什么概念,也从不觉得修佛念经万年荣枯春秋有多枯燥多漫长。只是数着那一滴滴往下滑落凝成灯花的烛油,数着水漏一声声啪嗒翻涌的低凉刻响,他心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有了一个认知。
原来夜如果醒着,是这般难捱。
心底似被龙卷风席卷而过,满目疮痍荒凉寂生。清气仙体在服药后缓慢愈合着起初狰狞骇人的伤口,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连道作为凭迹的疤都不曾留下。
只有内里,会依旧见证着所有的腐烂,所有的侵蚀,所有的溃败。
晓露凝花,枝叶摇坠。等到疲软四肢终于恢复了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