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四对孙通说:“这个是韩彦,我雇来种大烟花的,今个儿带他进县城里拿种子,你认认,以后你俩还得一起送货。”
孙通点点头,看了韩彦一眼,说:“上来吧。”
韩彦跳上车板老实坐好,孙通便赶着马车上路了。
车轱辘滚动着,赶车的挥动大鞭,马跑的快了,车子直直出了元茂屯的西门,一路向着县城的大路滚。
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阳光还是软软的,照在黄泥河子的水面上也不耀眼。燕子从水面掠过,身影轻盈,就像一把划开段子的剪刀,在身后流下长长的波痕。菱角花开了,星星点点的,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就像散落在水面上的星星的眼睛。河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一两穗早熟的苞米露了出来,顶着个红彤彤的小脑袋。风一吹,摇头晃脑的,煞是可爱。
韩彦待在旗家大院好几天了,咋一看到这些熟悉的景物,满脸都是笑意,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他是个活泼的性子,看着车夫也没那么凶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师傅,您姓啥呐?”
“我姓孙。”
“孙师傅,您赶车赶得真好。”韩彦真心实意地说,他前儿也是坐过马车的去县城的,路况并不好,他颠得屁股差点成了四瓣。
孙通笑了笑,说:“也是车好。娃子,你家哪的?咋这么小就出来揽活?”
“我不小,十五啦,过了年就十六了。我家欠了四爷五担粮食,四爷说可以做活儿抵,所以我就来啦。”韩彦说。这两年家里条件不好,他吃得少,身子骨一直没长开。刚来旗家大院的时候,脸色还有点黄,养了几天,这才有了不少血色。
孙通转头看了韩彦一下,心里知道这也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娃子,你这不行呐,十五岁了身板还这么小,你得多吃点。”
韩彦脸有点红,说:“我晓得咧,我早上吃了两个馍馍呐!”
孙通说:“四爷是个厚道的,你活儿做的好,多吃点他也不在意。”
韩彦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呐”。他转过头看了眼车帘,旗四就坐在后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韩彦也渐渐感觉到了旗四爷确实不像村里传言那样可怕,是个说话做事都讲道理、讲规矩的人。
元茂屯到县城的路并不远,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门门口。马车边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大多肩上、手上都搭着东西,是进县城赶集做买卖的。
孙通已经走得轻车熟路,把马车拉到吕氏药堂才停了下来。
门口有个药童眼尖看见了,连忙高喊一声:“姑爷来啦!”
不一会儿,里屋的帘子便掀了开来,吕凤娘的娘亲吕王氏走了出来,她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好在保养得当,也说得上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看到旗四下了车,她连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说:“阿四来了!快进来坐坐,前阵子你丈人才买了上好的毛尖,就等你今天来尝尝鲜呐!”
看到韩彦,她迟疑了一下,问:“咋带了个半大的孩子来?你那个帮工呢?”
旗四说:“之前那个走了,这个是新来的,人是小了点但干活儿还是麻利的。”
吕王氏点点头,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先进屋来吧。”
旗四先交代了孙通买哪些东西下午要带回家,又让韩彦先在药堂门口找个空闲的地方坐一会儿,这才跟着吕王氏进了屋。
吕王氏领着旗四上了炕,今个儿已经是八月底,天气转凉,她特意让人在炕上多铺了一层垫子,又让丫头赶紧煮水端茶。
旗四难得没有冷着一张脸,神色淡淡地看着吕王氏忙前忙后。
“你丈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一大早就跟隔壁老王去遛鸟,我说你今个儿十有八九会来,他还不信!”
“这人呐老不安分,你说牙都磕坏了他还不晓得厉害,天天在外面浪荡。”
“大喜,去!去巷子口看看老爷还在那里没,跟他说姑爷来了,赶紧回来。”
一迭话吩咐下去,这才得空坐上炕来,拢了拢衣袖。
丫头已经把茶叶和热水端上来了,旗四接了茶叶、茶具,按部就班地倒水、泡茶。茶是好茶,热水一下去便有淡淡的茶香溢了出来。
吕王氏说:“凤娘近来咋样?大姐儿还乖么?近来药堂有些忙,过两天她生辰我和她外公是去不了,礼物我都备好了,就等你今个儿带回去呢。”
旗四给吕王氏递了一杯茶,客气了一句:“让娘费心了。”
正说着,吕老爷就托着个鸟笼进来,看到旗四,笑了一下,露出一口豁牙。吕老爷子原本也是个好相貌的,可惜年头半夜走路摔倒了,磕到门板上,硬生生地把门前几颗大牙齿磕坏了,留了一个大窟窿,一说话牙门就漏风。
吕老爷不甚在意,吕王氏却是分外可惜,一看到吕老爷豁牙就叹息,想当初她嫁给吕老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着那一张脸和那一口大白牙,现在才半辈子呐,那口大白牙便残了,想想心情怎能不十分郁猝?
看到吕老爷回来了,吕王氏连忙下了炕,张罗午饭去了。
吕老爷把鸟笼挂了起来,里面是一只五彩的画眉,在踏板上蹦来蹦去,兵荒马乱的样子,倒是不吵人。
吕老爷上了炕,旗四敬上一杯茶,爷俩谁都不说话,慢悠悠地喝着茶。
想来,尽管旗四对吕凤娘态度虽算不上熟络,但却也从来不刻薄,别人家婆娘该有的旗四也都给,其中除了忌惮吕凤娘的舅舅,更多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