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突然用两声冷笑回应了李亨。
“恰恰是以天下为重,才未必会事事以殿下为重!”
闻听此言,李亨心头一震,直觉难以接受这种诛心之言。他直视着李泌的眼睛,想要从中寻出一丝他的本意。但是,李泌的一双眸子里尽是坦荡,让他很快放弃了。
“先生直说,究竟是何意思?”
“现在殿下面前只有两条路急待选择。其一,立即杀入兴庆宫,控制天子,如此高力士便成了无本之木,早晚必要覆亡。”
趁着李泌顿住的当口,李亨便追问道:“其二呢?”
李泌目光转而内敛,叹道:“其二,太子殿下放弃长安,流亡去吧!”
一句话震的李亨呆若木鸡。
“这,这……”
马车陡得停住,驭者的声音响起。
“殿下,到了!”
李亨失魂落魄的下了车,见李泌仍旧跟着自己,便挤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
“李亨断然做不得弑父之举,先生又何必再追随我这个优柔寡断的妇仁之人?”
岂料李泌却笑着回应道:
“如果殿下选择了前者,李泌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殿下,回终南山去!”
李亨大奇,为君者向来以软弱寡断为下乘,比如太宗与当今天子,都是为了皇位绝不手软之人,宁肯向至亲之人刀枪相向,而后才开创了一代盛世。现在自己反其道而行之,李泌一代奇才,能如此说,自然不会是虚言。
“李亨糊涂了,请先生解惑!”
李泌正身一躬到地。
“臣要追随的,正是是天下苍生为念的太子。殿下尽管凭本心行事,臣可保得殿下无虞。”
李泌的回答反而让李亨越发的糊涂了,李泌不过是一介道家名士,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半分兵权,如何在这险恶的形式中护得自己无虞呢?但李亨也知道,像李泌这种名士,从来不说诳语,既然能够说出口,定然是有着十成的把握了。
……
高力士的人马夺下承天门与永安门以后,便与神武军互为对峙之势,然则却并不急于进击,似乎在等待什么。
秦晋知道,如果高力士全力压上,拿下皇城应该不是问题。毕竟神武军只有三千多人,一面要围困兴庆宫,一面又要负责皇城和东宫的守卫,兵力上本就捉襟见肘。而且,由于主力都在兴庆宫那里,皇城和东宫的守卫就相对薄弱的多了。比起高力士的三万新军,力量悬殊到了极点。
他的第一个应对处置便是亲往龙武军于丹凤门内的驻地去见陈玄礼。然而,意外状况却发生了,陈玄礼以外出巡视不在营中的借口,将其拒绝了。
秦晋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陈玄礼如此做只能证明,他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变化,也许又在为自己寻找退路了。但是,即便真的如此又能怎样?难不成冲进去,指着陈玄礼的鼻子骂他首鼠两端?
听说太子已经到军中去了,秦晋的心思才稍稍安定一点,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他却只能干瞪眼而束手无策。无力感充斥着秦晋的身体,即便在新安时大兵压境的绝地里,他也从未如此的沮丧和无奈过。
返回兴庆宫外军营的路上,郑显礼带着一个魁梧的胡人大汉来寻秦晋。
这个胡人大汉正是乌护怀忠,自从他带领部众投了秦晋以后,这个同罗部出身的铁勒人便一直视秦晋为主人。
现在他与郑显礼联袂而来,让秦晋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好,郑显礼与乌护怀忠并没有带来坏消息,不过是让他做两个选择而已。
乌护怀忠不善言辞,汉话说的又不够好,所以全程只有郑显礼一个人在说话。
秦晋听罢两个人的来意之后,眉头紧锁。
郑显礼的建言可谓是肺腑之言,可这都不是秦晋所愿。
提兵攻破兴庆宫的宫门,冲进宫去,寻到当今天子,或杀,或俘。
不过在杀和俘上,郑显礼更倾向于杀,甚至还提供了一个可以完美掩去外人耳目的法子。将天子杀掉以后,再一把火烧掉兴庆宫,对外则宣称是宫城破后宦官纵火,到时候随便寻一具焦尸充作天子遗骸便可。而且这还不算完,要遣人在坊间散布谣言,称天子在宫城被破之时趁乱逃了出去,那具焦尸是假的。
如此视听一乱,谁还会将注意力放在破城的神武军身上?
这个法子看似天衣无缝,秦晋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没有办法,郑显礼只得提出了第二个法子。
如果不能狠心决断,那就只能趁着事态没有完全恶化,带着亲信部众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长安城,这对身负大志大才的秦晋而言何异于龙归大海?
乌护怀忠有四百同罗部勇士,再加上新安君留下的几百人,总能凑上千人之数。如果神武军的人也肯于跟着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郑显礼一开始并没有将神武军的人算作可以带着离开的亲信。毕竟神武军的主要成分是长安勋戚子弟,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无法割舍家族,怎么可能跟随秦晋离开呢?
秦晋大为动容,想不到在自己心烦气躁的时候,还有两位好兄弟在尽心替他谋划,尽管不会采纳这两种建议中的任何一种,他还是在赞叹之后直言相告:“如果我走了,那就是将三千跟着我造反的神武军兄弟撇下不顾,不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郑显礼一阵默然,秦晋说的没错,他的确应该给三千神武军一个交代,这些人对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