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微舟看看我,没说话。我倒又记得一件事,明天除夕了,上午各部门还要有留守的人,通常我这边是我留下。想不到母亲突然病倒,一时不知道到哪里找人替我了。
听见我说,方微舟道:“会有人去调班的。”
我便放心不管了。
吃完以后,我们又回到了加护中心前面。这层楼没有其他单位,即使早上了也不太有人气,不过一大早送上来的病人有几个家属后来又过来了,那病人大概状况很差了,他们几个商议起来,似乎谈不愉快,十分吵闹。期间有医护人员出出入入,他们也并不用力制止。我与方微舟坐在这里一径地沉默,简直突兀。我是因为完全没有交谈的心情,想着许多事,但是没有一件事能够想得清楚。虽然心情倒是不太乱了。
方微舟也不来和我说话,他仿佛也在沉思什么,偶尔拿出手机来回复讯息。
近到上午的会客时间,慢慢这里的人多起来。李阿姨也来了,知道我在这里留了一夜,她非常惊讶。不过她还没有说什么,已经开放会客,我着急进去,顾不了她与方微舟有没有跟过来。
经过一夜,母亲并不见得有多少起色,然而不亲眼看一看,心里总是悬着。她还是昏迷,没有反应,我不禁去握住她的手,感到那手指的粗糙,有种说不上的心情。
医师过来了,告诉我:“我们持续用药,刚刚给她抽血检验,下午会出来结果,我们看看数值能不能比昨天好一点。”就解释了那些数值的意义,又说:“总之我们再观察。另外精神上的支持也很重要。你这两天多和你母亲说话,给她鼓励。”
我感到无话可说,只有点头。医师便走开去看下一位病人了。
会客时间结束了,护理师开始赶人。我走出去,马上听见李阿姨说:“我看你要回家休息一下,不然你妈好了,倒要换你倒下了。”
她略看了一眼方微舟,倒有点责怪似的:“你是他朋友,也劝一劝呀。”
方微舟并不说话,可朝我看来。我顿了顿,其实昨晚他已经劝过了,是我坚持不走。我便道:“我不要紧的,我想在这里等抽血结果。”
李阿姨道:“结果也要下午才出来,这医师又不一定什么时候来说明。你先回家睡觉吧,晚上再来。”又说了两句,刚好她提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就走开了。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方微舟。他先开口:“你的确需要睡一下,现在不休息好,后面你还要怎么照顾阿姨。”
我无从反驳,于是就回家了。顺便带了李阿姨一程,还是方微舟开车。路上李阿姨和我说起母亲一向的情形,口吻委婉,却有点替母亲不平的意思。我也知道,母亲一人独居,不免有些事情不方便做,可很避免麻烦别人,什么都要自己来,就连身体很不舒服了还是一样。以及母亲周围的同年纪的人,身边都有儿子女儿,甚至娶妻生子了,迟迟没有我的好消息,被问起来,母亲总是落寞似的。
我听了十分消沉。
李阿姨又语重心长似的道:“不要怪阿姨多嘴,你要是有对象就不要拖了,赶紧娶回家,好让你妈高兴。”
听见这话,我心头一阵紧揪起来。我没有去看方微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神情。其实一路上他也并不太搭话。我敷衍过去,后面大概看我说话兴致真是不高,李阿姨便与方微舟搭讪,一直谈到了回去。她住在我家对门,她让我一定要休息好,就掉过身进门了。
我在旁边的鞋架找出钥匙,一般并不放这里,是因为昨天母亲开着门昏倒了,钥匙掉在地上,李阿姨帮忙藏起来。
开门进去,家里还是通常的模样。倒不会乱,母亲向来收拾得整齐,茶几上放了一份报纸,却没有打开来看过。从这边一眼可以望见餐桌那里,桌上盖了纱罩,里头有两小盘的菜,大概是母亲昨天早上用的,冬天冷的缘故,半天不收冰箱不至于坏。现在当然不能够吃了。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转头,方微舟看了过来,我道:“你坐一下,我去……”
方微舟截断道:“不用招呼我,你收拾一下就去睡。”又说:“我也来过了一次,大概知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我看看他,可点点头。他便走进客厅,脱了大衣放沙发上。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壶水看了看,就往里面走,大概是到厨房去重新煮水了。
我回房间去,先经过了母亲的房间。
我顿了顿,打开了。房里一片昏暗,窗帘是拉上的。这边的窗户比我那里要小,即使拉开窗帘,进来的光线也不多。我走进去,打开它,丁点的光照进来,整间房间看上去有点朦胧。这里的气味也是非常的模糊,带着一股子陈旧。是向来的总是在母亲身上闻到的味道。我看见她时常穿的那件深蓝的毛线衫对折了铺在床沿,就把它拿起来。这件已经很旧了,母亲总是舍不得丢。
上面有个扣子快要脱落,大概母亲放在这里,准备晚上回家缝补。我放下它,坐到床沿,一眼瞥见床边柜子上的几张照片。我怔怔着,一时说不清心情,可去拿起来其中一张。
真正很久远的照片,上头不只我和母亲,还有父亲。我们一家三口站在湖区公园的杨柳树下。照片里的天气非常好,我们三人全部面带笑容。完全想不到在隔天以后父亲就此告别了我们。
我呆呆地看了半天,才放下照片。可是走不开,全身没有力气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