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光静静注视那冲霄剑修埋头苦思,模样专注至极。他长长睫羽虚虚掩住了那双灿然如星的眼睛,单看起纤丽容貌却比所有女修更动人。而他浑身引而不发的锋锐剑气却让人不仅赞叹拜服,只此一点却超出所有九峦修士一大截。
随后陆重光却与那双璀璨星眸对了个正着,那纤丽至极的冲霄剑修扬了扬眉道:“你若再盯着我瞧,莫怪我一道剑光直接戳去。”
能说出这种话的,又岂是什么柔弱美人?
“顾道友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陆重光依旧忍不住答了一句,他眼见顾夕歌凤眸微眯,立时敛容正色道:“顾道友已经钻研了整整三日,想来已经有了头绪。”
“这十万八千六百一十四重大阵十分复杂,我思考良久依旧只找出一条破解之法。设阵之人在外层故意留了两个入口,只要顺势而入一路破阵,不过费些时日就能拿到那两枚耀光之匙。只是……”顾夕歌顿了顿,并未将后面的话完整说出。
“只是那虽然已是一条捷径,却凶险颇多并不安全。寻常练气之人都明白绝对不要进入别人的阵法之中,以人力对抗自然之力不亚于以卵击石,这道理我都明白。”陆重光点了点头,坚决道,“然而到了此时,若让你我二人转身离去全无可能。修仙无坦途前路多崎岖,横竖不过奋力一搏,我自当尽力。”
虽然这混元法修深陷情劫不能自拔,他的脑子却并未因此迟钝一分一毫,由此方是自己认定的对手。顾夕歌简直有些赞赏陆重光不屈傲骨与他这坚决之语,但他只是漫不经心道:“若是重光兄不幸遇难,我会替你完完好好接管整座耀光之境。”
顾夕歌一言已出,陆重光立刻笑了。那混元法修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意蕴fēng_liú丛生。他一字一句说:“固然我并不精通阵法,却也知道顾道友这话究竟有几分为实。我若死了,顾道友至多能拿到一半耀光之境,由此可太不划算。”
眼见他这计谋并未奏效,顾夕歌却也并不意外。若非事实如此,他早就干脆利落与陆重光一决生死。胜者全拿败者丧命,再干脆利落不过。
顾夕歌也并不与那人计较三言两语的胜负,在他的示意之下,陆重光已然在大阵另一端站定,与他遥遥相对默然无语。
“若我不幸殉道……”
陆重光话还未说完,便见顾夕歌身形一晃径自入了阵,明摆着不想听也不想看。
平白无故,说要听那人黏腻至极的遗言?话过口如耳旁风,顾夕歌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他刚一入阵,便觉出这阵中的世界与阵外截然不同。黑沉沉的乌云堆积在天边,好似一个人欲哭未哭的脸,丧气又悲伤。
先是一重南明离火阵,随后巽风转阴雷。顾夕歌半点不迟疑,他掌中照影一鸣,便有成千上万道剑光自空中徐徐铺成开来,威势赫赫风雷震震,隐隐搅得那暗淡天空亦跟着狠狠一抖。
那些极锐利的剑光落地之时却是小心而轻盈的,它们散落各处方向不一,如雨水落地滋养万物,轻而易举便撬动了多处阵眼,一瞬间又骤然爆发开来。
无穷无尽的光芒与热量猛然外扩四散,好似有人引来一道道天罚之雷,劈得人心神皆惧根本睁不开眼睛。
顾夕歌却只是淡然立在原地,并不惊慌亦不惶恐。层层热浪席卷而来好似一只森然巨兽,几欲将这冲霄剑修吞噬殆尽尸骨不存,它们却在顾夕歌身前三尺颓然败下阵来,悄无声息地败退逃走。
只这一下就有五百一十二重大阵被破开,若换做寻常修士瞧见此景定会吓个魂飞魄散。他们哪有此种胆识以自身性命为赌注猛然破阵,只为速度更快一些,也只有顾夕歌驾轻就熟艺高人胆大,方能干出此等看似鲁莽又让人佩服之事。
然而顾夕歌还未喘一口气来,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恍惚了一瞬,似有一层无形之纱悄无声息覆住了他。
世界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又缩小,时而明快时而悲哀。他一时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颓然而飞未能见到第二日的夕阳,时而又是一株历经风雨的大树,顶天立地巍峨至极,风吹不倒雷劈不断,万年过去依旧傲然挺立。
从昆虫到树木,从妖兽到上仙,每一世经历都绝不相同详实至极。虽是眨眼一瞬,却又漫长地犹如千载万载。
恍惚间,他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姓名与出身,只知悄然随着这暗潮涌动的大海随波逐流。那大海虽然波涛汹涌十分险恶,却温柔至极和蔼之极,好似他那位从未谋面的母亲。
下一瞬,顾夕歌骤然发现他就躺在一个女人膝头。她身上有顾夕歌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那女人姿容秀丽模样出众,她轻轻搂着小小的顾夕歌,目光比春风更温柔。好似她正在凝望的小小孩童,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娘亲……”顾夕歌开口了。他伸手拽了拽那女人的衣袖,却骤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亦是短小而纤细的。
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自己本来不就该是此等模样么,他只是一个躺在母亲怀中小小孩童,天真无知又未经风雨。
“乖孩子,怎么啦?”那女人将顾夕歌轻轻搂在怀中,她的发丝中好似带着阳光的气息,温暖而可亲。
“娘亲。”顾夕歌又唤了一声,他全心全意将自己埋在母亲的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面对幼子的声声呼唤,她却只是笑了笑,纤长手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