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松开抓着床单的手,微微抬起,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忽然发现自己满手鲜血。他怔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医生看不下去,给一旁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又去劝梁飞:“四少,你去洗洗脸和手吧,都是血。”
梁飞收回手,不敢拿这样的手去碰言磬。他撑着床沿站起来,吩咐道:“你来治疗。”
医生点点头,目送他朝卫生间走去。
只是向来从容的梁飞,因为膝盖被撞,走路时摇摇晃晃,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格外可怜,看得他们心头一酸——这个从小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打击和委屈。
梁飞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的人——脸上、脖子上、衣服上、胳膊上、手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唇色艳丽,然而表情却冰冷慑人——怪不得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就连青桐他们几个人看到他这模样都怕得要死。
梁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去洗手上的血,水流冲到手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抽搐起来,身体撞倒在洗手台上,水瞬间溅到他身上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脑子都清醒了。
“四少!”外面有人在喊。
梁飞迅速回了一句:“没事!”
他撑着洗手台重新站好,微微抬首,就看到镜子里那个浑身发抖的自己。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个子弹胶囊里到底有没有毒素,就凭自己的经验迅速做出了判断,生生挖掉了言磬背上的一块肉!
他身上那么多伤,却没有一处是这样的。他曾为王晖处理过这种伤口,那时的他冷静又镇定,手法和专业医生一样利落,今天却需要其他人在旁协助。直到今天,王晖的后腰依然有一处凹陷的肉,那是这种伤口愈合后不可避免的遗留问题,医学和科技的发展足以让血肉重生,却无法使这种伤口恢复如初。
他一边平复身体的反常,一边洗脸上、手上的血,阿姨帮忙给他拿了新的衣物进来。梁飞换掉了身上的衣服,脸色仍旧不大好,可唇上还残留着一点血的鲜红,给他多了几分活气。
重新回到卧室,医生已经帮言磬敷过药,止了血,正在给言磬打消炎针。
众人看到他,连忙让开位置,让他能够看清言磬的模样。
梁飞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站在床边问:“医生,他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今天没有发烧的话,只需要按时敷药服药消炎,一个月之后伤口就可以完全愈合,皮肉都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梁飞反问。
“额……肯定和原来不一样。”医生摸摸自己的鼻子,纠正道,“但不会留疤,放心吧。”
梁飞了然,大约和王晖的情况差不多。他点点头,对医生说:“谢谢你。”
“四少客气了。”医生合起自己的箱子,“那我去医院给病人开药。哦对了,这个胶囊要我带去医院化验吗?”
梁飞看了眼金属盘里的肉,心头又是一跳,匆匆收回目光,他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拿去检查。”
“好的,那我告辞了。”医生说完,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梁飞偏开头,没去看自己的杰作,吩咐道:“把那……放进医用隔离罐里,密封好。”
“是。”护卫点头应了,看梁飞没什么其他吩咐了,就主动退下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梁飞才缓缓靠着床边坐下,垂着头,静静地看着言磬。他甚至都有些反应不及,为什么前一秒他们还在深情款款地表白,下一秒就变成了这样。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他都救了言磬,为什么这一回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
如果他察觉到了,是不是言磬就不会受伤?
梁飞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其实是自己太狂妄了。被杀手追杀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却忘了言磬只是个普通人,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足以应对专业的杀手。言磬的强势总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仿佛他永远不会受伤不会倒下,不会变得软弱或无力——让人掉以轻心。
“言磬……”梁飞低低唤了一声,伏在他身侧,面对着他的脸,茶色的眸子里载满柔软的担忧,让他那冷漠的面容都变得脆弱起来。
“你会不会怪我?”
梁敬恒靠着客厅的沙发闭目养神,然而蹙起的眉头显示出他此刻并不愉快的心情。虽然言磬受伤的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件小事,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可会闹出大事来。
梁诗堇与妹妹挨着,悄悄打听着她与梁敬恒商谈的结果,梁舒韫扭头与梁舒声拿着言磬的那份计划书比划着什么,表情都很复杂。南安与梁舒声的妻子尽量自在地喝茶,与梁夫人闲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梁夫人一心想着方才梁飞看到言磬受伤后唰白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这时,管家忽然快步走进来,脸色古怪地说:“先生,有客来访。”
“这个时候来访?”梁敬恒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他沉着嗓子问,“是什么人?”
“额……唐先生。”管家含糊道。
“哪个唐先生?”
“……”管家舔了舔嘴唇,谨慎道,“唐齐……唐先生。”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梁敬恒一怔,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愣神片刻,才仿佛意识到什么,缓缓直起身子,动了动嘴:“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