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念正想把盖头掀了,手却被韩子阳按住。韩子阳坚持用挑子把盖头挑了起来,低声说道:“母亲有派人在外面盯着,先照礼节来。”
于是顾华念将双手稳在膝上,任由韩子阳挑起盖头。眼前红彤彤的一切终于回归了本元,顾华念打量着贴近自己的男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仍旧是曾经那张冷硬的脸孔,坚毅的双眼神色却有着说不出的疲倦:“阿旭你这几天休息得不好?”韩子阳的乳名换做阿旭,顾华念与他也是从小便认识的,惯常以乳名唤之。这般问着,顾华念有些许担心,伸手搭在韩子阳的腕子上,为他诊脉。
韩子阳却推却了顾华念的好意,挑开盖头之后,将床两头的帘子放了下来。阻隔了窗外窥视的视线之后,二人才恢复了惯常的相处方式,而非在人前假惺惺的样子,一边清扫着满床滚动着的花生桂圆,堆在一角,腾出可以睡觉的地方来,韩子阳回道:“易之不必挂心,我那些‘好’兄弟趁我准备婚事捣了些乱而已。倒是易之,委屈你了,我将婚事交予了母亲负责,未曾想到……”
易之便是顾华念的字了。韩子阳说话的时候顾华念正忙着拆被紧紧地盘起来的头发。韩老太太派来的老嬷嬷怕也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令,要给他个下马威,盘头的时候下了大力气,扯得顾华念头皮生疼,拆的时候更是麻烦得紧。大抵知道韩子阳要说些什么,顾华念一边忙着把满头的金银往下卸一边客气道:“没关系的,阿旭。”
韩家老太太并不喜欢这个男媳妇,才故意不许顾华念出门,照着男女的礼节来筹办婚事的,更是让顾华念被打扮成了女人。顾华念冰雪聪明,韩子阳忙于其他事物哪能知晓,便不打算在大婚的日子上发难,让韩子阳难办,就听之任之了。韩子阳自晓母亲此事办得太让顾华念难堪,又欣喜于顾华念的体贴,叹了口气,倾身上前来帮顾华念拆下缠住了发根的玉搔头:“我已同宾客们说明了。”
那玉搔头箍得甚紧,又别在脑后,顾华念看不见,拽了两下没拽下来,已是在生拉硬扯了。见韩子阳接过,他便撒了手去,由着韩子阳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墨发救出,把搔头丢在那一堆首饰见,而后道:“谢了。”也不知是谢韩子阳告明来客他的男儿身,还是谢韩子阳帮他拆这玉搔头。等好不容易将这满头叮当乱响的玩意儿全摘了,顾华念一头墨黑长发垂间,拧了拧被重物压了足足一个白日的脖颈,这才想起什么,从袖子里请出装有天鬻丸的木盒,轻轻开启了盒子,向韩子阳介绍,“这便是师父留下的‘天鬻丸’了。”
“这名字起得倒是有意思。天育?上天令万物皆能得育吗?”韩子阳接过那个药丸。丸子是最常见的棕褐色,发散着药材独有的苦涩味道,看上去再普通不过了。韩子阳倒是不曾怀疑过绝谷神医一脉的本事,只是等真的见到这粒丸子,终究还是惊异,就是这普通的药丸,竟能违反阴阳,令男子生育?
顾华念摇了摇头,一边说一边在半空里比划着:“天鬻的鬻,是上粥下鬲的‘鬻’字。”虽则“鬻”字本意便是通“育”的,萧静慈命名的时候却特意强调了这个字。见韩子阳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头,顾华念解释,“师父说,用这个写起来笔顺多的字,才能突显出寻药材做这粒药究竟有多么不容易,对得起我绝谷在外的弟子们的一番辛劳。”
这理由其实幼稚可笑,顾华念的师父萧静慈,年轻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年龄大了之后却愈发一副老小孩的样子了。顾华念想起师父一本正经地强调着“鬻”字的样子,一边笑着一边差点流下眼泪。好不容易把泪水抑制住了,顾华念一个气未喘顺,咳嗽了起来。
顾华念的身子其实很不好。小时候大病过一场烙下了病根,绝谷出神医无数,硬是没有一个有法子把他的病根除了去。只是当时那场病来得太厉害了,顾华念总觉得能保住这条命已经算是他的运气了。这一边咳着,给自己顺了顺气,顾华念脸色有些苍白,还是接过药丸来:“这要得赶紧吃下,服下后两个时辰内要……”他想说的是要行房,才能保证受孕。只是话到嘴边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顾华念觉得说出来实在是太露骨了。
谁料到韩子阳却叹了一口气:“易之,你身子不好,我来吃吧。”
“什么?”顾华念愣了一下。
“我来服这药吧。”韩子阳又重复了一遍。
章 〇〇二 绝谷
韩子阳毕竟是当阳韩家的嫡子,韩家又是大闵皇帝敕封的皇商,原本并不会给一个江湖人士做徒弟的。只是韩老夫人入韩家家门多年未曾有子嗣,韩老太爷又是个花心的,光进门的姨太太就有四五房,加上外面养着的,好些个都有了儿子。待韩子阳出生的时候,这些庶子不少都已长大成人,两个聪明的甚至被韩老太爷安排进了韩家管事。
彼时韩老太太的娘宋家家业已开始衰败。失去了娘家的依靠,纵使韩宋氏手腕再硬,也不敢保障能把儿子护好。于是韩宋氏下了决心,先把韩子阳送上山去,寻一个世外高人照看,等自己在韩家站稳了,把那些胆敢玩幺蛾子的孽障都除掉,再将韩子阳接回来。
韩宋氏最终选了正在当阳游乐的无字诗,领着韩子阳上门拜师。
无字诗的名号在江湖上叫得够响,仁义大侠,曾同几个大门派一起去剿灭邪教青衣会,独身冲入青衣会总坛,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