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戳了戳他,也不跟他说下去。
不过当事人晚上就跑了过来,坐在我床上蹬着小腿,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猫。原来她是不想走了,韩楼主亲自来肯定是要把她带回去的,十五岁多的小姑娘,当爹的自然不能省心。何况双雪楼长年支持那么多门派,暗中树敌也肯定不少。
我安慰她,“舍不得找机会再来就是了,一时半会的你的云川哥也不会娶妻生子。”
怀春的少女心是难懂的,姑娘脸还是皱皱巴巴,道:“我爹看中的不是段大哥,回去的话他准得给我找对象。”
看来等不及的不是段云川,而是姑娘她爹。
我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张三匆匆从窗边跑过,张三当了那么多年老总管,向来稳重妥当,做事不慌不忙,这样子怕是出大事情了。招呼了云纱出去赶上张三。
张三被我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穆少爷您别吓老夫呀,这大半夜的。”
“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我问他。
“段老爷没了!刚从碧云庭来的消息。”
碧云庭到怡风宅,中间不过一里。凌辰还没过去,也就是说离寿宴仅过去两天。
段大叔的人生刚走过半百。
云川哥在段大叔的书房困了自己一晚上。段大叔的家人都是江湖中人,偏偏他自己不是,年轻时他弟弟喜欢武学,一心要闯荡江湖,而他喜欢文,更不喜江湖的打打杀杀,就继承了祖业,倒也结交了不少豪杰侠客。我死了老头儿那会,他就让云川哥带了我去他家,什么好的东西也不忘我一份。如果脖子一刀,我剩下的那点儿父爱也被掠了个干干净净。
云川哥出来时,眼眶是红的,他的眼睛却不肿,大概没哭。伤心到极致的时候,眼泪便成了多余的发泄。
“小穆,回去睡觉吧。”
我听着,却没有动。
“我没事,你黑眼袋都出来了。”
我摸了摸眼睛下面,是有点肿,眼睛大的人黑眼袋特明显。我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觉得脸色还算正常,也放了点心。走了不远,回头看他,他还是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望着我。
什么都好,有些东西我总给不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辗转反侧睡眠差的要命。拿铜镜一照,黑眼袋还是不负众望在眼睛下面张扬着,头上的毛还有几撮翘起来,看上去还真流氓了。我倒回床上挺尸,人就那样,人在的时候总不在意,没了的时候又心心念念。
段大叔向来喜静,弄了座碧华庭就享受去了,怡风宅就让云川哥爱怎闹就怎闹,该接待谁就接待谁。怕是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现在屋子里的红幔都被扯了下来换上了白色的布条,准备来贺寿的人换了副表情道了句节哀还是该干嘛的干嘛去了。
丧宴过了,千家散尽,云纱姑娘红着眼睛被她老爹苛叱着带走了,小丫头一步三回头。我在后面对她招手当是告别。
回头的时候,云川哥连影都没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了那棵我坐过的树上,我俩别的没什么相同,倒是这一点像得十足,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往树上去。
我靠在树底望天,春天还没有完全过去,风还是凉飕飕的,隐隐约约带着夏天的热。云寨的日子很平凡,也很快活,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谁死,老头儿的死是我第一次见的生离死别。那段时间云川哥整天跟着我,也不说话。或者他觉得死了大师傅,他还有爹,而我却只有老头儿,我肯定比他难过,比他伤心。但他不知道他的表情比我还痛苦。
现在他爹也没了,他也成了孤儿。我什么也做不到。
“小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把摸着脖子的手放下来,应了句。
“你又在想那个小孩对不对?”
“没有!”
“不用骗我,我就知道你还在想他。”
我不置可否,不是我不忘,是我忘不了,那个小孩子温温柔柔的,两只眼睛漂亮极了,在雪地里黑得像最完美的曜石。明明害怕的紧,我走过去的时候捉了我脖子一大下,差点把我杀了,居然到最后救我的还是他。
然后在雪天里,我弄丢了他。或者把他害死了。这是我心里的死结,就像云川哥那个叫段家的疙瘩。
“其实或许他死了也说不定,那么大的雪。”
“或许他还活着。”
“希望吧,你不下来么?”
“先不,这里舒服。”
“你当然舒服,那是我的位置。”
他低声笑,我倒忘了,这树还是他的。他爹死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了,他说,“等会还你。”
怡风宅还有很多百年好树,偏偏这棵长的最挺拔,整个树杆没什么枝,唯一一个看到景的分丫坐不了两人,它正对着庭院里的小塮,也可以看到对街很多人来往。
“小穆,答应我一件事吧?”
我没说话,等他继续下去,他又说,“若你真交了朋友,我希望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你说好不好?”
守了七日,丧期过去。云川哥终于把东西都整理清算好后也接手了段家庄所有的东西,忙的恨不得变成蜘蛛。我除了随便帮点小忙外闲得像头猪。人跟人比真的会死人。
云川哥找来的时候我在后院蹂弄一窝无辜的蚂蚁,四处的草被我翻了个乱七八糟。他把一封拜帖递过来,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得书写了几个大字,钱家庄。
一看里面的内容,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