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绕着亭外走了两步,侧身在阑干上坐下,探手接过他手中纸条,随意弯曲了几下道:“锦鲤、喜鹊、蝴蝶皆可,寓意也好,要不还是......五福齐天......还是蝙蝠吧,你意下如何?”
“那就蝙蝠。”晏清江笑道,他又从桌上抽出几根竹条,垂手抿唇,手忙脚乱地在学着温沁如扎骨架。
他这些日子越发自在,笑容也多,温钰偏头瞧着他笑,便觉得他原本就该是这个模样。
“沁如想做个什么样的?”凉亭之上,视野极好,春风吹拂,温钰惬意地眯了眯眼,往远眺望。
京城中人,各个忙碌非常,往来街头亦不待停步驻足,回到家中,便被三进三出的大宅困住,难得能赏到真正的美妙□□。
“做个蝴蝶的,”温沁如柔声回答,“去年是喜鹊,今年换个。”
他们去年还在西山下,今年便来这京城中了,世事无常,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cǎi_huā无处寻。”温钰低声喃喃了几句诗,拢了拢衣襟,他离了西山才知那处有多好。他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临走还不忘叮嘱道,“你俩慢慢扎,小心伤着手。”(注1)
“你去哪儿?”见他起身,晏清江抬头问道。
温钰在台阶前站定回头:“回屋给你雕梨花灯。”
晏清江闻言,登时跟着站了起来,抱着他扎到一半的风筝骨架,从凉亭中踉跄而出,跟在他身后,眸光期盼地仰头道:“我同你一起。”
温钰闻言回头,“我同你一起”只不过寥寥数字,却不知为何在他胸前撞出了一腔温情来,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取过晏清江怀中竹架,垂眸不禁温声叮嘱他道:“我帮你拿,你且看着脚下。”
他俩一前一后下了假山凉亭,相携穿过走廊回房,温钰取出昨夜挖来的半尊玉像,拿巾帕细细楷净了。
那尊玉像,原乃是观音的肩颈,高不过六七寸,长却将近十三四寸,温钰将一侧磨平,使肩颈能立着竖起,稳稳蹲在桌面固定住,这才又具体量了尺寸,取了笔墨画图纸。
晏清江静静坐在他对面也不多言语,扎着手中的风筝骨架,不住抬头往温钰那处投去一瞥。
温钰画完图纸,将宣纸提起往玉料上比划了比划,大致确定了方位与尺寸,便起身取了刻刀、凿子与磨头回来。
温钰的手艺定是比不上玉雕师父,他从底座开始,一凿一顿,小心谨慎,生怕力气大了多敲掉一块。
屋内阳光充盈,满室寂静,唯余石玉相撞的清脆声响,“叮叮当当”像是敲出了首小曲儿似的。
底座雏形未出,温钰已是累得手腕酸困,玉石硬度太大,与木雕、泥塑所用力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起身活动僵硬的肩颈,却见手边不知何时蹲着杯温茶,水面浮着一层细碎的桂花,香气芬芳怡人,气味甘甜却浓郁。
温钰抬头,眸光正与晏清江对上,只听他道:“沁如说春季适饮花茶,助发体内寒邪,我问过她,她说你犹喜桂花香气。”
温钰应了声,手捧着茶盏发了发怔,晏清江抬手在他眼前晃过,轻声试探:“你可是累了?”
温钰侧头瞧他,神情还微有些恍惚,晏清江嘴唇一动,自责又道:“我那灯原也不是非要不可的,你歇着吧,还是别弄了。”
他只当那玉石果真不是好雕琢的,温钰不过只敲了个底座,精神便有些不济,他往那一桌一地的碎玉瞥去,眸光一转又往那粗糙的灯座上绕了过去,抿了抿唇,抬头复又瞧着温钰道:“不雕了,你歇着吧。”
温钰喝了盏茶,眼睫在未散尽的雾气后一眨,眼瞅着他那副纠结不舍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明知故问地温声疑道:“怎的又不要了?嫌弃我雕工不好?”
“不是!”晏清江闻声急道,他后半句还未出口,便被温钰给截住了:“不是就好,我雕我的,你只管给我沏茶。”
晏清江嘴唇一动,蹙眉还要再说,温钰却笑着将茶碗在他脑门上轻磕了磕,嘴上却催促道:“快去添茶,壶里也没热水了,有茶我就不会累,待到后日,你那灯就有着落了。”
晏清江手上随即便落了套空茶碗,他手忙脚乱地将翻开一半的茶盖连同茶碗盏托仔细抱住,抬头犹不死心地又想说话,温钰却不住催他,他只得出门去添水。
待他转身,温钰神情复杂地跟着他出门,眸光凝在他后背上,右手负在身后掐了掐指,天上云朵突然在他屋上停住团了起来,一道青紫色的雷光猛地当空劈下!
温钰眼尖瞧见,侧身急转避进屋内,那一道雷擦着他房檐落下,“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他屋前的瓦片登时掉了一地,在他适才站过的位置,摔得四分五裂。
温钰回身,眉头不由紧蹙。
晏清江身形一晃正欲出院门,闻声转头回望,他目光惊诧地与温钰遥遥对视,抱着茶碗登时就扭身又回来了,温钰眉头不由便展了开来。
待晏清江跑近,温钰便出声拦他道:“你别过来,地上瓦片碎得到处都是,仔细扎脚。”
晏清江又往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仰头问他:“可有伤着?”
“无妨。”温钰温声回他,笑着实话道,“我适才掐指测算,不料窥到天机,遭到天雷示警,无碍,你去忙吧。”
“哦。”晏清江这才又应了声,转身又走了。
温钰在他身后轻声合上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