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里夹著张纸条,恐怕是叶静珽用来标记自己看到哪里的。
叶静珽让他稍坐一会,自己跑去泡茶,他便翻开了那本《诗赋》。
纸条夹著的那一页上,被叶静珽用笔划出了一句句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看著那诗句,红衣心中百感交集,片刻之後,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叶静珽这会儿正好端著茶出来,见红衣看著他的书发怔,不禁好奇地凑过了脑袋,随後笑著说:“啊,仲默,你在看这首诗呢。”
“嗯,你为何独独将这句划出来?”
“觉得这句句子写得不好呗。”
“不好?”
“嗯,”叶静珽在石凳上坐下,给红衣和自己倒了杯茶,这才继续说道:“要说相思成灰,不是太惨了吗?我觉得人能有值得相思之人,至少还是幸福的,若独活於世,无人可思,那才是真正的悲惨。”
叶静珽这一番话说得爽气,想必确实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可这番话听到红衣耳中,却不免让他嗤之以鼻。
他知道叶静珽是因为经历得太少,才能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人有时候,相思何止成灰,那简直是一种纯粹的绝望和折磨。
在那种痛苦之下,甚至连继续活著都是一种无望,只恨不得快快死去,好从这份无休止的煎熬之中彻底解脱。
“仲默,你怎麽了?”叶静珽敏感地捕捉到了自红衣身上冒出的压抑,禁不住担心地问了一句。
红衣袖中的手握著拳,好半晌才答话道:“静珽,你现在有这份心思,但兴许有一日,你会明白这诗句其实并未言过其实。”
他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甚至从他的话里,也听不出太明显的情绪,但是叶静珽依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头一紧。
他能感觉到红衣身上无法抑制的深藏的愤怒,也能感觉到那份愤怒下的绝望和凄凉,而那些,都让他觉得很难过。
“仲默……”叶静珽咬紧了唇,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劝慰红衣,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他心中的疼惜。
红衣静坐了片刻,突然道:“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叶静珽直觉地想拒绝听这个故事,或者应该说,不是他不想听,而是他不想红衣亲口来说这个故事。
他可以想象那故事是红衣心中的一道伤口,一旦说出来,便是将伤疤揭开,鲜血淋漓。
可红衣没有等他回应,便径自开了口:“以前有个豔绝天下的女子,因为对她的丈夫一见锺情,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嫁了过去。她本以为她能享尽男子的宠爱,却不料,男子很快妻妾成群,目光只偶尔在她身上停驻。
“可为了那偶尔,她仍费尽心思,日日期盼,可到後来她却发现,丈夫连偶尔的目光都不停驻在她身上了。她心中难过,却不吵不闹,只盼丈夫哪日回心转意,又能想起她的好。
“再後来,春心成灰,她绝望了,绝望之後她更发现,彻底失去丈夫宠爱的她,竟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後来有一次,她与男子发生争执,她倔强得不肯低头,惹得男子大怒,竟亲手杀了她。
“女子本就求死,也终於得偿所愿,却从未想过,她年仅四岁的儿子从此没了母亲的照料,父亲看他不顺眼,将他远远送出家门,看著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垃圾一般。孩子起先不懂,还日日盼著父母来接他回家,那份相思之情,在漫长的等待中也终於煎熬成灰,转变成了无法容忍的恨意。”
红衣说到此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那茶是粗茶,本就谈不上美味,此刻入口,更是苦得人心也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