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郁近来已经习惯了“ner”这个身份——同性恋人在介绍自己另一半时的称呼,起初他对着外人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但渐渐地顾虑就被打消了,大多数人并不会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即使有人在第一时间表示惊讶,也会很快恢复如常。陶郁想,这也许是因为常征接触的人群相对有教养的缘故吧。
白人大妈叫susan,很热情地和陶郁握了手,交谈几句后,把他们领到了孩子们的活动室。
有威廉姆斯症的孩子有共同的外貌特征,鼻根很低,嘴唇宽大,下唇很厚,大多数孩子还有斜眼的问题。但常征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很乐于亲近陌生人,一进活动室,陶郁和常征就被孩子们围住了。
陶郁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听着小孩们饶舌但是毫无语序和逻辑可言地唧唧喳喳。他转头看向常征,发现对方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超人玩具在和一个男孩玩打仗游戏。常征脸上带着笑,陶郁觉得那笑容和平时不同,是一种纯真的像兄长对幼弟的包容而平等的笑。
一只皮球撞到陶郁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看向球的来源——一个看来七八岁的女孩,和另外几个孩子一起期待地看着他。陶郁把球轻轻掷向身边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欢快地大声喊着接住球,又扔还给陶郁。陶郁和几个孩子围城一圈,皮球在其间毫无规则地跳来跳去,伴随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呼喊,越来越多的小孩加入了这个圈子。
皮球又一次从陶郁身边飞过,他转身去捡球时,看到常征把一个小女孩扛在肩膀上,正微笑地看着他。
常征肩上的女孩朝他喊:“ball! ball!”
陶郁把球伸到女孩面前,在她伸手即将触到球之前又往后撤走,来回几次,才最终把球交到女孩手里。身后那些孩子们也在喊着扔球,常征把女孩放下来,她抱着球跑去加入那一伙小孩。
趁周围没有人,常征拉过陶郁轻轻一吻,在他耳边说:“nice job!”
陶郁有些脸红,看着面前一群小孩说:“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这样一群孩子一起玩。”
“他们也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无法和人正常沟通。”常征说,“他们当中有些人很有音乐天份,但是没有机会接受正规的培训。教会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和简单的教育,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关心。可是这世上每天有那么多的事发生,有多少人会来关注这样一群孩子,因为心脏疾病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活不到成年。我父母办的基金每年大部分的资金用来给一些心脏病严重的孩子做手术,刚才那个女孩叫jennifer,她是今年的候选者之一。”
陶郁看向那个女孩,可能是身体承受不了运动的负荷,即使只是扔球这样简单的运动,她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但依然快乐地笑着。
回去的路上,陶郁问常征:“你父母怎么想到办这样一个基金?”
“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夭折的姐姐吗?”常征说。
陶郁有印象,但那时对方没有细讲,只说有个姐姐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惊讶地问:“难道她也是这个病?”
常征点点头:“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缺陷,还有并发的肾脏损伤,她换过一次心脏,但是手术后只过了九个月就去世了。我那时只有两岁,对她没有太多印象。我妈说她很爱笑,很热情,像个天使。”
“所以你父母为了纪念她,创办了这个基金?”
常征说:“我姐姐去世时,我父亲刚刚升做主治医生,他那时已经开始有名气,我母亲是儿科医生,可是他们也留不住自己的女儿。基金是到我弟弟出生后才启动的,刚开始只有很少的资金,只能帮有同样疾病的孩子做检查,没有能力为他们支付手术费用。后来我父亲的一些同事和朋友相继加入,又得到一些医院的资助,可以无偿使用医院的检查设备,慢慢才有了规模。”
“幸好你和你弟弟都没有这样的病。”陶郁感慨,一家里要是几个孩子都这样才是要命。
“这不是遗传病,是基因缺陷造成的。”常征解释说,“不过我妈说她当时生我和我弟弟的时候也是又期待又害怕,好在我们都健康。”
陶郁还在回想那些快乐又不幸的孩子们,常征忽然转过头对他说:“我以后会接替我父亲继续运行这个基金,像我父母一样,他们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投入其中,连我念医学院也要自己贷款。”
陶郁说:“小孩上学贷款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反正咱俩也搞不出来。”
常征笑了笑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不会很富有,但我也不会让你再为生活发愁。”
陶郁想常医生的中文还是不过关,富有指的又不一定是家财万贯。
第十四章
刚来美国的时候,陶郁随身带了八百美元现金和一张国内银行的双币卡。交完第一学期的学杂费后,他把卡里余下的一两百美元都取了出来,只留了大概十块钱,那张卡被他压在箱底,再也没拿出来。
搬到新家后,箱子一直收在壁柜里,由于储物空间有限,一些当季不穿的衣服都塞在箱子里。进入六月,天气逐渐升温,周末陶郁在家把夏衣全搬了出来,露出压在最下面的一个皮夹。
他对着皮夹看了一会儿,那是在国内时用过的,魏玮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打开皮夹,里面有他国内的身份证、驾驶证、出国前打疫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