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铭这才站起身,拿起刚才那些画像来,“兴州知府刘同义,是丞相刘裴的侄子,他父亲是户部尚书刘斐,官居正二品,娶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女儿。”
扔了这张,又拿那张,“太仆寺卿白知远,太平候白知贤同宗同族的兄弟。先祖曾留遗训,外戚可封候,但不能干政。太平候本家一脉皆是从商,然而他家旁支远系的叔伯堂兄,多在朝中为官,其中也有和刘裴一党勾连的。我若没记错,皇后给四皇弟定下的正妻,就是这位白知远家的嫡孙女。哼,好巧!他家女儿倒多,偏偏全许给我们兄弟了?”
罗平听得发愣,张嘴想说话,罗铭已经展开了另一副画,“就连这个涿州宣抚使肖连升也不简单,驸马都尉曲明宇与他是同乡,同科,同在谨州书院读书,又有同窗之谊,交情匪浅,这画像,八成是他托驸马带过来的。好快的消息!涿州地处西越边境,和玉龙关一样,是固守国门的最后一道屏障,那里黄沙遍地,草木难生,环境恶劣,却又是重要隘口,不能撤兵。也难怪肖连升要拿自己的侄女来换前程了。”
罗铭推开卷轴,轻声道:“父皇,儿臣不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提防、算计,您别逼我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儿臣不求什么美人,也不要多才多艺的,儿臣只要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我累了,他能让我在他怀里歇会儿;我烦了,跟他发脾气,他也能笑着容忍;我不要一个言听计从的门面装饰,也不要一个拉拢朝臣用的工具。我要一个活生生的爱人。他可以跟我撒娇,跟我任性,甚至于恼了,打我骂我都行。”
“这些女子都是好的,可儿臣不喜欢,她们也未必是真心想嫁给我。何苦这样画成了画像,堆在一处让人挑挑拣拣,作践她们。您都替我回绝了。这一世罗铭只认定了流烟一人,日后等我有了结果,自会给他一个名分,不让人小瞧了他。”
罗平初时听罗铭的话,心中还有几分酸涩感动。他虽然生在皇家,却也体验过寻常夫妻间的相濡以沫。与静懿皇后正是情浓就天人永隔,少了知心人的感觉,罗平真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宫中的嫔妃虽多,却没有一个是贴心的,冷清孤寂的感觉总是从心里漫出来,让人提不起精神。
皇子选妃,尤其是现在储君未立的时候,一定会有来自各方势力的家族,趁机送女孩儿来给罗铭挑选。
这其中有想要赌一把的,如肖连升之流,女孩儿一旦得了罗铭的宠幸,只要吹吹枕边风,肖连升最惨也能换个麒麟的补子。
还有如白知远和刘同义,明明与罗铭敌对,背地里恨不得除他而后快,却还是送来了自家的女儿。说起来是联姻、示好,两边获利,可也等于将女儿推入了火坑。争储历来残酷,不管最后哪一方能登基,失败的皇子都会有悲惨的命运。那女孩不论得宠与否,最后都只能落个被家族嫌弃,被落败皇子冷落,两边都不待见。
罗铭说的没错,这些送画像来的人,多数目的不纯,他们不是为了给女儿选个良婿,而是拿她们当了交换的筹码,放在权利的天平上,想换取等价或超值的利润。
罗平听了罗铭的话,心里也感慨,与其让孩子娶个官家女子,整日夫妻不睦,倒不如随他的心意,娶个普通女子为好。就像他当年不顾先帝反对,娶了静懿皇后一样。
越往后听,罗平越觉得不对味儿,他是可以回绝这些送画像来的官员,随罗铭的心意,让他娶自己喜欢的人,可前提是,那得是个女人才行!
眉头拧了起来,罗平沉了脸色,瞪着罗铭。
谁家的儿子说要给个男人名分,谁也得急。
罗平拍案,怒道:“你放肆!满嘴里胡说的是什么?一个奴才,再好也是个男人,就让你这样挂心?你喜欢他,把他留在身边,好生待他就行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然还想着让你给他名分?什么名分?东离只有男宠?没有男妻!你的圣贤书都念到哪里去了,真该找马士詹来,好好打你一顿板子。哪有皇帝不立后,不立妃,非要上赶着满世界哭喊,要给个男人名分的!”
罗平生起气来,抓起身边一尊象牙雕的摆件来,比划了比划,绕开罗铭,就往他旁边的矮榻上砸。
罗铭好笑,知道罗平是舍不得砸自己的孩子,才拿这张矮榻出气,站着没动,由他砸了。
咣啷一声闷响,摆件磕了一角,倒把罗平心疼坏了,扑上去查看,见没什么大碍,才吁了口气。
罗铭忍不住笑了,连立在一旁伺候的刘俊,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罗平恨起来,回过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朕就不信,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女子!男人有什么好的,身子又硬,又不如女子柔软、娇媚,还一副死犟的倔脾气,有什么好?”
看刘俊面无表情,心中更加愤恨,罗平握拳高声道:“宣旨,天下选美,不计出身,只要良家女子皆可入选,明年正月后送入京城,为靖王选妃!”
刘俊收拾好了矮榻,小心扫了上面的碎渣子,半晌淡淡说道:“明年是闰正月,不宜嫁娶。为靖王选妃,还是要找礼部算个吉日、吉时才好。”
罗平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丧气,别扭的嘟哝一句:“好,就听你的。”
罗铭感激刘俊为他解围,这事也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从康乾宫出来,一路上罗铭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