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的大管事姿态谦卑恭谨,就算满心再忧烦,言茂也端正颜色,温柔和气。
小笺中前半段尽是些风雅的寒暄,在中间转告了言家家主,萧府已着资深管事前去新府邸帮着分忧,最后,特地叮咛叮嘱,新人江氏言耀辉来回礼拜见主证婚人之际,勿忘了将系着缎带的小虎一并带来,切记!切记!
萧家还真会上杆子,对此,本不想说些什么的言茂忍不住道:“萧夫人这样行事,萧大人当真就不干涉?”
听得哑然的萧府大管家无言以对,虽然多年来,他家大人坚决不承认,可溺妻的行径早已家喻户晓。需晓得,能在京城中成为传奇存在,素来并不容易。
得不到回答,言茂只得合了小柬轻语道谢了,挨在一旁的铭文接下小柬送到西屋去。
依偎着三哥的小六接过看了一下,诧异之极,悄声道:“这位萧夫人……挺有趣。”
“是有趣。”急痛躺在东厢的言耀辉也探身看了一下,轻轻摇头低声回了一声。其实还有一句,言耀辉没说出口,那就是:就怕太有趣,破了言家的命门。
言家对没有敌对之意的人事物从来就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不动声色占据了平衡点的萧府不但没有给言家找茬或是挑衅的机会,还搅和得言家再难出招,是非的人生啊,真头疼。
示意请施完针的大夫去隔壁用食,顺便也支开不停借着如炽烛光不时偷看小六的药童。好在,此时,药房的药取来了,铭文和药童一起蹲守在小院中的小炉子前,仔细盯着三碗水倒下去,须得煎得一碗方行。扇着火苗,两个年纪相仿的没会儿就叽叽喳喳聊开了,从药童那里,铭文得到不少煎药诉诀窍呢。瞄着紧挨着的两个脑袋,立在院落中的江氏侍从默契着将其遮挡了住,可别被黑虎瞧着,会惹麻烦的,此次上京,体面为重之重。
看了看特意支开大夫的三哥,再看看小柬中留言,稍作思量,小六轻轻道:“三哥,看来我是不是需乖一点?”
看了小六一眼,忍耐着腹痛的言耀辉默然,此行借以京城变故生事,再借以事生谋计,议生说,说生进、退,如今一个显而易见违制的判决,已然将他困顿在京城中,暂且不得移步,至此,他也将时机全然用尽。京城中人无不是成精之辈,不会再给言家什么可乘之机了,至此,他行事再不能有任何取巧之态了。
“淳厚无为是治国之根本,喜乐智巧过甚则易被称之为侫民。亲家夫人的策略虽好,可也需斟酌行事。京城的乱局早晚会平息,终究是需要相映衬辅助,不可矜持傲慢。”摸着小六的垂发,言耀辉轻语,“要记得,我们家之所以虽有‘是非之家’的诨名,却在邻里往来间不见厌恶之色,那是因为言家只留下讨喜的姿态,从不曾留下狡黠侫色。无论可成不可成,皆万不可在在民间失了清誉,否则,千百功夫定毁于朝暮秽语。”
靠着疼得发出虚汗的三哥轻轻揉着小肚子,素来乖巧的耀晴认真听着,不断点头。
到了晚间开始欢腾的红烧肉饿了,窜上到厅堂里盘旋着所有人脚下嗷嗷叫,盯着脚下这个目闪碧色荧光的玩意儿,廊下的素衣婢女们皆惦着足尖小心翼翼,厅内还在等着回函的萧府大管事也受了一惊。主母热衷想要抱抱的这是这么个玩意儿?真让人担忧。
在执笔回萧夫人的信中,言茂言辞极尽客套,既然萧府已经预先派人去了,难不成他还能当真严词驳回?更何况,现在不是言家萧家的纠纷,而是庙堂上不明确的动静让人无法揣摩。为此,就算烦恼三千,也只能在回函中欣然领情。
小院中的药香渐渐浓郁,拿了回信准备辞别告退的大管家很识趣得注意了一下东厢房,怎么,言三少病了?这边还没走,那边又来了个递着拜帖的,这次再次让人意外了,盯着这封拜帖半晌,杜府?这又是哪来的?
全然没有往来印象的杜府管家送来的主人的信笺中除了大半的风雅之语外,在最后转告杜府派遣了资深管事偕同一些婢仆前往内城新府邸帮忙打理。
全然不所所云的言茂看向东厢屋,在东厢内躺着的耀辉细细思量一番后,向小六摇摇头,他丝毫想不出他何时认得什么姓杜的。自打进京开始,原本以为能走动的无不回避不及,寻不出帮衬的他除了赖上了永固王府之外,毫无可依附。
扬州言三得了内城宅邸作为赔偿,明显的违制搅扰得言家都惊心,没想到,居然除了萧府之外,还有别家上杆子帮衬,这是谁家啊?连带着刻意脚下一缓的萧府大管事也靠着一旁瞧着,也算熟悉,也不算熟悉,反正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