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韵……

哑娘有点恍惚，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哑娘？”云少殇歪着头看着哑娘，哑娘好奇怪，那张被烧伤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平静以外的表情，而哑娘的手越过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云少栖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两步。

哑娘张着嘴，在云少殇又一声哑娘中醒过来，连忙打手势问小主子需要什么。

“哑娘，小韵要给我做吃的，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做？”云少殇拉着小韵左右张望了一番，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哑娘背后那几大袋子上。“哑娘，那是什么？”

“马铃薯，也叫土豆。”云少栖硬邦邦的声音带着某种压抑，也许他天生是个贱骨头，那么多珍馐佳肴，其实他最喜欢吃的偏偏是这丑不拉几的下贱食物。以前还在麒麟处的时候他常常背着尉迟月那个老贱人偷偷给自己做土豆吃，他发现把土豆切成丝儿，淋上喷香的油辣子，好吃得很。尉迟月那个老贱人对他看管很严，而且土豆这种食材是给下人们吃的，他等闲弄不到手，好歹他也“贵为皇子”。

哑娘拼命摆手，意思是这个东西是下人们吃的，怎能让两位小主子吃。

“小韵，你常常吃这种东西吗？好不好吃？”

好不好吃？

好不好吃？

教他做菜的那个老御厨曾说过一句话，“这世上但凡好吃的东西，都因为少，巴蜀一代常说的少好吃少好吃，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那些卑贱的下人来说，漫漫寒冬，他们要连续好几个月吃着土豆和大白菜，在北方的冬天，瓜果蔬菜都是稀罕物，然而这对于从来都美酒佳肴摆满桌的当今天子而言，那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站在他这个卑贱的“贵人”面前问他，土豆好不好吃？

云少栖只觉得一股愤恨从心底陡然升起，他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想要伸出去卡住眼前人粉嫩的脖子。

云少殇眼看小韵的脸色变幻来变幻去，赶紧扯着小韵的手，“给我做嘛给我做嘛，我想吃。”

云少栖转头看着对着他撒娇的小鬼，很突兀地想到一个问题，这家伙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在容舒刻没有回来的那几年里，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冉玉霜那个老妖婆厌恶自己亲生儿子的事众所周知。

云少栖没有发现，面对眼前的人，他阴暗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更没有发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一种陌生的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第47话 为谁洗手做羹汤（下）

这种情绪让云少栖突然觉得胸口那么不舒服，涩涩的。不自觉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胸口。

云少栖，你在为这个叫云少殇的人心疼吗？

你这么快就忘了他是谁你是谁了吗？

你这么容易对敌人心软还谈什么报仇？

“小韵……”云少殇担心地看着小韵刚刚还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转眼就变得哀戚起来，心底深处漫上来一丝扯痛，一点一点加深，直到看到小韵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云少殇一个冲动张开自己并不宽厚的臂膀一把将小韵抱住，“小韵，你不要难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都可以跟小舒讲，小舒会帮你的。”

帮我？

本来凄切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火，云少栖一把将云少殇推开，用力之大，让云少殇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小屁股火辣辣的。

“帮我？不，你帮不了我！在你可以帮助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绝望地对你伸出手乞求你帮我一次就一次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说啊你说！”

哑娘惊慌失措地想把摔倒在地上的小主子扶起来，然而听见云少栖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丑陋的妇人突然收回了手，默默站到了一边，低下了头，没人注意到她抽动的肩膀。

“小韵……”云少殇咬住唇，他不明白小韵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这样的小韵让云少殇好心疼，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近小韵。

面对云少殇，云少栖开始张牙舞爪。然而云少殇却没有后退，而是果断地再一次张开了双臂，再一次把小韵抱进了怀里，任凭怀中的人怎么挣扎都不放手，很快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起，尘埃沾满了华贵的衣袍，却谁也没有停下里。

直到，云少栖一个翻身坐在了云少殇的腰上，小拳头往云少殇胸口没轻没重地砸下来，等到云少栖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云少殇已经没有还手了，而是任他的拳头一拳又拳打在身上，小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拳头再一次落下，看着他落下的拳头变成紧紧攥住他胸口的衣衫，看着他豆大的泪珠落在自己的手上，然后顺着手渗入衣衫，没入衣衫下单薄却暖和的胸膛。

云少殇慢慢地张开手，把不停掉眼泪的人抱住，让他趴在自己胸口，轻柔地诱哄，“小韵，你可以哭了，因为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胸口的衣衫被打湿，一点一点渗入心底深处。

云少殇永远记得这一刻，即使多年以后，怀里的这个人长得比他高了，怀抱比他宽厚了，他仍然记得当年那个伏在他怀里无声哭泣的孱弱少年，所以，他不恨他，即使他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都想要他的命。

正是隅中时分，暖烘烘的阳光通过小厨房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悉数撒在相拥而躺的两个少年身上，在两个美丽的少年身上开出美丽的花来，哑娘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被震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