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染媚心底咯噔一惊，宛若一颗微小的石子投进平静的心湖，接而掀起了滔天巨浪。容颜上了浓艳的妆容，却也掩饰不住苍白。青黛勾出的娥眉微翘，此刻紧锁，弄得白皙眉心精致描好的凤凰妆也皱得不成样子。极长的羽睫轻轻扇动，那双魅惑的银灰瞳孔居然漫起了愈来愈多的惊慌失措。众人看她的目光也逐渐疑惑不解，她连忙将容颜舒展开来，唇边勾起体面的笑意，恢复了往日那位尊贵的南栾染媚长公主殿下那般骄纵跋扈的模样。

而明渊却意料之外的穿过重重的凝视，向端坐帝位的陌璟澜作辑一拜。微显佝偻的身子着了一袭宽大的官袍，曾经的墨发已不再，落了许多，渲染上银丝白发。因为上了年纪，容颜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愣是像从一棵枯树上抠下来的树皮。唯有那一双低垂的眸子，闪烁着清亮与对医术的痴迷。

半晌，陌璟澜才终是颔首点头。

明渊的眸子染上一丝的古怪晦暗，随即抬眸时已经是如常神色。他瞥见陌璟澜的动作，颤抖着收回粗糙的手。随后，挥手让随行来参加宫宴的药童将自己的药箱拾上来。佝偻的身子拖着宽大的朝服走上帝位，手中还提着那个紫檀木雕的药箱，每走一步仿佛都是格外的吃力。他走到君离殇面前，按照礼数行了跪拜礼，轻启开盖子，一一取出红线和棉枕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待明渊弄好悬梁诊脉的步骤，已经是半刻钟以后了。

雪已停，明月拂开层层叠叠的暗云，碎落了一地的柔和皎洁。

而寂鎏殿的香炉中则是袅袅生起了青雾，良久，听见一声微叹。

“如何？”君离殇收回那只白皙的阳春柔夷，询问道。

明渊将悬梁诊脉的物件一一收好，抬起眸子直视君离殇那双殷红的狭长凤眸，慵懒中似乎有别的意味。他老气横秋，却只是用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明知自己服用了药物才导致朱砂痣消失，居然还敢赌这样一个局，难道就不怕满盘皆输吗？而且，你脉象趋于平稳，然而观貌却有一股多年的忧愁之气，身子骨的基础倒是不错，年幼时定然服用了许多灵丹妙药。”

她沉默不语，唇边有神秘的笑意。

明渊则是疑惑不解：“你笑什么？”

“这些......我早就知晓了。”君离殇凝望着明渊容颜上的眸子，却又不似在看他，狭长的殷红凤眸中有漫不经心的慵懒。

“什么？难道——”

“别以为整个北沐王朝就有你一个医术精湛的医者。”君离殇打断他的话，浅淡嗓音就在耳旁久久不绝。随即，从九层云锦的宽大袖袂中缓缓取出一个青花瓷雕花瓶。纯白无暇的釉色，有精致以幽蓝古韵勾出的朵朵牡丹，极是盛繁。青花瓷瓶中刻意留出的小孔，正蔓延着时浓时淡的药香，递与明渊。

他迟疑半晌，终是接过去，启开木质的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明渊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头一次有了惊愕。

“这是——”

“没错。”君离殇见明渊这般表现，便相信自己已经是赌对了。于是乎，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提出一个诱人的条件，“这是寂云宗的清心菩提丸，在民间早已经绝种。明渊，我知晓你是一个医痴，专门研究一些古怪的药理方子。所以，我把此药赠与你，供你研究。若是有时间，你可以来梨落轩找我，我可以把寂云宗的药理之术告诉你。”

明渊闻言，心中的欣喜若狂早已经吞噬了理智。正要应下道谢。

却听见她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切的询问，担心煮熟的鸭子就是这样飞了。

“不过，你必须欺骗众人，说我已经破了处子之身。如何？”君离殇笑着，将自己的条件娓娓道来。

他陷入一番沉默。医者应当具有的品质便是以诚待人，欺瞒他人本就是错误，如今还扯进一个尊贵南栾长公主殿下的贞洁。难道就为这区区的寂云宗的药理之术，这稀世少有的清心菩提丸就这么做了吗？答案自然是不能。可是......他面对这般诱惑还是犹豫了，这么好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就这般放弃了，难道不算可惜吗？答案是，也不能。于是乎，明渊便是陷入了一番纠结中。

“看来......你是不需要了？”君离殇阳春柔夷拎着那个青花雕花瓷瓶，在他眸前晃了晃，正欲收好。

果不其然，听见明渊的阻止之声。

“怎么？改变主意了？”

“恩，老夫答应你。”明渊故做一副高傲的模样，那只苍老的手却已经将那瓶子夺了过去。

窗外有微风，拂去了君离殇那一句细语：“既然答应了，就不能改变了。”

而明渊却捧着那盛着清心菩提丸的青花瓷雕花瓶，细细嗅着那药香，随后妥善小心翼翼的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