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俞序轩一获得自由,立刻扑倒在石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绯红、眼泪都出来了,才缓过来一点。然後,他转头,紧盯著皇帝。
皇帝没事人一样,那秀丽蓝眼里的表情显然是嘲笑,甚至於还朝著他伸了伸手,意思是叫他再过去。
俞序轩反射性地往後退,他的手,触到了草亭外轻柔的纱幔,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逃离这个充满令他厌恶的御香味道的密闭空间。但是,他知道,事情绝没有这麽简单。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大内侍卫,与其被那些奴才们揪住衣领再给扔进来,扔在皇帝陛下的脚下,倒不如里坚持下去。那双蓝眼里的嘲笑虽然令人不快,但也由此可以肯定,皇帝对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情欲。想想也是,一个如他这样外貌普通的男人,真地能勾引天天眠於百花丛中的隆庆皇帝吗?他甚至於比隆庆帝年长了好几岁。他不信。所以他要赌,赌自己还能保留最後的尊严。
“陛下,好玩吗?”俞序轩整整自己的衣角,镇定地问,“夜深了,皇宫大内多的是美人儿正等著皇上。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快快回宫去吧!”
只是,俞序轩虽然是难得的相才,唯独对这男女情事的了解有限。他以前只跟发妻有过情事,而且多数时候还是那种衣冠楚楚、正儿八经、仅仅只为完成生儿育女任务的行周公之礼,再加上跟小妾有限的几次同床。聪明如俞相,完全没有领会到,皇帝或许是对他的ròu_tǐ不那麽感兴趣,真正使皇帝感兴趣的反而是他这种态度,是他的镇定自若。如果这时候,他也像个即将失贞的女人似地尖叫几声,甚至於昏过去,皇帝早就打道回府了。
“过来!”皇帝再次说,蓝眼炯炯地看他。
俞序轩没有办法。忽然开始背诵:“太祖皇帝有云:天下万民,皆应善待之……”
隆庆帝大怒。却一时没有办法。原来早在瑞正朝便立下法度,一应百官听到先端康帝的庙号,便得起身肃立,以示恭敬。而俞序轩此刻既然口诵端康帝庙号,便不能坐下。隆庆帝虽不用遵循此例,但也总不能带头让臣属不遵此令。
俞序轩博闻强记,背诵得竟是只字不差,而且越背越大声,从端康帝早年的政令一直到中年的政令,眼看就要背到端康帝晚年的政令去了。端康帝当凡七十三年,各种政令、疏折何其繁多。只要他记得,怕是一晚上也背不完。
隆庆帝的怒火越来越盛,却一时苦无他法。
一君一臣的两人,便在这小小的草亭内僵持著。
名相 正文 名相 9.
章节字数:2637 更新时间:09-04-04 08:08
亥时已过,子时也过去大半,隆庆帝才终於带著若干大内侍卫一起走了。隐在暗处的随从手脚极快地将草亭四周的纱幔摘下来,将石桌上的茶水泼掉,一应果品茶具带走。他们清理得十分干净。到了明天早晨,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小小的草亭内,昨晚竟曾是皇帝的驻跸之处。
俞序轩做出恭敬的样子,执礼送皇帝离开,只到皇帝的轿子完全走出他的视线,俞序轩才终於放心,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贴身衣服全都湿透了,因为长时间地背诵,喉咙口干得要冒烟,火烧火燎地疼。但他顾不上了,低著头,呸、呸、呸……竭力从干涸的嘴里挤出一点唾沫来,使劲地吐在地上。
嘴里身上全是浓郁的御香味道,俞序轩真地快受不了了。堂堂一国宰相,竟然是被皇帝强吻了去。这如果传出去,绝对是天照朝天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他不敢久坐,怕著了凉,如果明天不能按时上朝,落在皇帝的手里又是一桩错处。唉,如此下去不行,看来哪怕是冒险,他也得想办法向皇帝请辞。
只是智如俞相,也并没有料到,所谓的暴风雨才刚刚开了一个头。
第二天不待上朝,皇後鹤驾归西的噩耗便传遍了皇宫内外。皇後与帝同年,十一岁便嫁给隆庆帝,夫妇感情一直称佳。但皇後近年来身体不佳,经御医调理後,日常生活却是不碍的,谁也想不到如此一位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女子会走得那麽突然。
小太监守在宫门前,几乎是挨个向上朝的百官们发放白布所制的孝衣。宫门旁,摆满了百官临时除下的玉佩绦带等有色之物。俞序轩一边做著这些事,一边忧心地想,如此一来,这朝延怕是更加不太平了。丧偶的皇帝,无论怎样无理,也会被当成至情之人,连谏官怕也说不得皇帝的不是。
果然,皇後薨了的第一天,礼部便因为在祭文中用了“泉台”两字,被皇帝嫌弃不够尊贵,用於常人尚可,用於一国之母则嫌轻慢,结果,礼部一应人等受到了全体降一级、罚俸一年的重罚。接下来,撒八琛因那天上朝时是最後一个到的,被皇帝记起所有的新仇旧恨,直接发配至大牢为皇後守丧去了。
如此一来,百官人人自危。
按天照朝例,丧期中,如宰相这等高官是必须待在宫中守夜的。
一连三个晚上,睡不好,吃不香,白天里还得照样在御书房看折子,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住。其实守夜第二天,仅剩的两位御书房大臣之一的伍惟勤便撑不住,一头栽倒在皇後的凤棺前,蒙皇帝开恩,让他先回家休养。而仅剩下俞序轩,虽然自觉得身体不适,体温有些高,可偏生迟迟不能如伍相般,也当场昏倒。所以,只能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