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都快七十了,早就活够了本。可是如今儿子也死了,媳妇早就有了改嫁的念头,他这一走,家里的瞎眼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这么一想,祝老汉又有些生气,他一拍脑门:“我这回可想起来了,给我金钗的那个军爷必定不安好心。他自己被鬼缠身,就想拿我老头儿做替死鬼呢。真是天打雷劈的,老汉和他无冤无仇的,这人心要坏起来,可比什么都坏啊。不行,我得把他找出来问个清楚。”说着,老头儿闷头就要往军营里走,这回他知道自己是鬼,也不怕什么军爷了。
被吓得shī_jìn的士兵乙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老爷子,给你金钗的大奎,他……他已经死了啊。”
“怎么死的?”四郎一边问,一边拉住怒气冲冲的老头。“大爷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苏夔在一旁冷冷道:“是做了亏心事,才被鬼拿走脑袋吧?”
士兵乙这么大的块头,此时却吓得像个鹌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说不得,可说不得。”
苏夔道:“你不说,没准下一个没头的就是你。”
那边还有个穿着丧服的鬼老头瞪着自己呢,士兵乙本来就最怕鬼,不然也不会被发配来守门了。他那里经得住这句话?眼睛一翻就娇花一般晕了过去。
四郎本来也很在意那个把金钗遗留在祝老汉摊子上的士兵。金钗对一个士兵而言,可算的上十分贵重了,说不定还是他积攒了许多年的老婆本,怎么想也不该被随便乱放。
虽然祝老汉拿出来的金钗给了苏夔,但是四郎眼神好,又有阴阳眼。尽管离得这么远,他也看出钗子上面凝结着极强大的怨气,绝对不是从祝老汉这个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新鬼身上沾染到的。
原本他也猜想是那个士兵偷了女鬼的东西,被缠上脱不开身,才故意祸水东引,找了个替死鬼。老头子一时起了贪念,让邪魔有隙可乘。士兵的计划算是成功了,老头儿已经代替他死去,怎么这会连设计害人的那个也死了呢?
四郎心里疑惑:“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
仿佛知道四郎想说什么,苏夔点点头:“嗯,老头子并不是冤魂害死的。感染了牌坊门楼下的阴气,又被酷热的暑气所伤,青壮年可能只是上吐下泻,严重点的大病一场。但是老汉本来年纪就大了,加上成日操劳过度,外面看着精神,其实身体底子早就耗光了……”
祝老汉有些被闹糊涂了:“这么说,老汉我真的不是为人所害?”
苏夔道:“那个士兵不告而取,招惹上了厉鬼,的确是想要嫁祸给您的。但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老爷子还没等到女鬼找上门,寿数先尽了。江城夜晚百鬼夜行,那些鬼怪见到生人,恨不得围而噬之。但是,根据老爷子描述的场景来看,那晚的鬼怪却对你视若无睹。而你不也想要跟着百鬼一起离开吗?因为那时候你已经不是人了,才会下意识想要加入同类之中。只是老爷子眷恋家人,所以总在人世徘徊。不遇见的小娃娃不是说了,那一晚,的确有个女鬼跟着你,只是你已经变成了鬼魂,就没法再取走你的头了。虽然有些厉鬼会吞噬其他鬼魂,但是你路上又遇到了贵人,所以它才不敢造次。我估计是在离开你之后,那东西又重新去找了上一个持有金钗的人。至于这几日她为什么没有来找你麻烦,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祝老汉听完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老头子活了六十多岁,死了都算是喜丧。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是老婆子年纪也不小了,眼又瞎,以后日子却难熬。再有一个,我儿也不知是死是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听说客死在他乡的魂魄极为悲惨,势必要请高人给他招魂的。所以,老汉冒昧恳求两位道长能够给我指个路,再替我儿招一回魂。”
四郎听人讲过,客死异乡的魂魄是不能自己找到归途的。这个魂魄会像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既不能享受后人香火的奉祀,也不能享受逢年过节时食物的供养,甚至无法被僧道们的经文超度。这个孤魂就会成为一个最悲惨的饿鬼,永远的滞留在异地,长久的漂泊于他乡,没有投胎转世的希望。除非他的家人替他“招魂”,使他听到那些挂念他的声音,他才能够循着声音归来。因为招魂仪式里有许多讲究,所以需要懂行的人来主持。
至于老头子说的指路,四郎也听饕餮说起过。人死后,鬼魂离开了*去往阴间。本来该有地府的锁魂使出来接引,可是前段时间地府大乱,跑了许多恶鬼出来。地府的官吏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来引导亡魂呢?
没有了领路人,茫茫阴间,新死的鬼魂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就需要有道行的活人来给他们“指路”。这些事情纵然活人不清楚,可是一旦成了鬼,便自然而然知晓了。
道长他有意要把四郎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道士,这一回遇到的鬼魂性情温和,便打算让四郎挑大梁,先练练手。所以此时苏夔听完祝老汉的请托,就一口答应下来。
祝老汉在前面领路,苏夔拉着四郎调头而去,也不再取管那两个吓得半死的士兵。
走了几步,四郎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师傅,你在大营里看到什么没?出来的还挺快?”
苏夔冷笑一声:“那就是一只掘子军。不知道在地下招惹了什么东西,被鬼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