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猛攻,不是轻易可以发动的,所以须得珍惜时机。顾承喜也上了战场——当着霍相贞的面,他不敢不卖命。
漆黑的夜空中来回穿梭了火流星,双方的炮弹你来我往,对着狂轰。顾承喜怕死,所以一边冲锋一边自言自语的骂霍相贞,骂得咬牙切齿,骂得悱恻缠绵。他当初是为了霍相贞才从军的,现在也是为了霍相贞才往枪林弹雨里冲。赌上一条命,只为换他一声好——这狗娘养的冤家啊!
子弹扑扑的打在身边土地上,因为危险太甚了,所以顾承喜反倒有些麻木。遥遥的看到敢死队开始往城墙上爬了,他心里有了亮——这用人命堆起的一仗,八成真能赢!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的陆师终于把城墙轰开了一角。安如山的哥萨克骑兵们一手催马一手提枪,顶着渐渐稀疏的炮火开始冲锋。
凌晨时分,战争结束。万国强和连毅双双的带兵逃了,逃到了山东境内。
霍相贞没想到自己这个大杂烩式的的打法居然真有成绩。一张脸烟熏火燎的没表情,他在心里偷着狂笑。他年纪轻,旁人提起他,话里话外总认为他是沾了老子的光。他承认自家老子的作用,但若说他纯粹只会沾光,他不服。
去年被万国强轰了一炮,仿佛坐实了他是个赵括,如今终于一雪前耻。万国强怎么样?连毅怎么样?今夜还不全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陆永明和安如山带兵进县城了,他独自坐在战地上的半堵土墙上,心里高兴,真想找个人吹嘘几句。可是找谁呢?回家找白摩尼?白摩尼听不懂;对马从戎说?也不合适。和安如山讲?更不好。安如山在前线打了许久,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有自己夸他的,没有对着他自吹自擂的。对顾承喜谈一谈?还是不妥。饶是不说话,顾承喜都能让自己眼花缭乱,自己若是给了他三分颜色,怕他不会立刻开家新染房?
想起了酷爱开染坊的顾承喜,霍相贞皱着眉头笑了一下。此君的脸皮之厚,心思之邪,堪称罕有。霍相贞拿他没办法,至多是对他连打带骂,然而他又不在乎挨打挨骂。
霍相贞想出了神,偶然间一抬眼,他忽然发现顾承喜来了。
顾承喜穿着一身零零碎碎的军装,棉袄在匍匐前进的时候磨破了,绽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棉花。身上邋遢,脸倒是擦干净了。将一壶热水送到了霍相贞手中,他小声笑道:“大帅是真高明!白天刚到前线,夜里就把仗打赢了。”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水,不置可否,不言不笑,但是也不反驳。
顾承喜又问:“大帅,您怎么不进县城啊?”
霍相贞答道:“不急。”
顾承喜从他手中接过了水壶:“大帅,您饿不饿?有刚出锅的面片汤,您先来一碗?”
霍相贞一点头,有些失落,因为顾承喜居然只赞了他一句。
顾承喜双手端来了一只盆大的粗瓷海碗,里面盛着白嘟嘟的面片汤。霍相贞一手托了碗底,一手握着筷子在碗里搅了几搅,又吹了吹热汽。
顾承喜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及至看他安安稳稳的开始吃了,才拎起方才的话头,继续发出赞美。霍相贞操劳了一夜,此刻喝着热汤听着好话,周身是说不出的熨帖。把脸埋进巨大的海碗里,他吃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最后从碗里抬了头,他对着天边的朝霞吁了一口气。
顾承喜本来正在呱呱的夸他,此刻往海碗里一瞧,他的美言登时中断——霍相贞居然把面片汤全吃了!
虽然面片汤是用海碗盛的,但那可是一盆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