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山阴令的位子,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梁新当上山阴令后没多久,就卒于任上,甚至连孤儿寡母也无人敢接济,只有他昔日的老师贺玚还关注着梁新的遗子,送书送衣,之后又修书让其母送他入学馆读书。
梁父在世的时候,对傅歧的父亲傅翙是做足了对待“主公”的所有礼节的,无论年节都会备下礼物,对外也会维护傅家的利益,但这一切不足以拯救他的仕途和性命,仅仅给儿子留下了一份善缘。
傅歧生性顽劣,家中和贺玚有故,便将他送入会稽学馆“吃苦”以做惩罚,谁料他一到了会稽学馆便像是虎入山林,竟呆着不愿意回去了。
梁新是傅歧父亲的副手,傅歧看着这一学馆的学生都不顺眼,唯独他还算是个“自己”人,他父亲也曾说过能照顾便照顾些,所以傅歧对待梁山伯独与其他人不同。
但要说交情深厚、感情甚笃,那也是没有的。
就连他现在邀请梁山伯一起住,也未必没存着“我娘把所有下人都弄走了我得找个人把活儿干了的心思”。
想他傅家的公子在丙等学舍里喊一嗓子,多的是愿意为他端茶倒水洒扫干活的,可他就算是找个干活的,也不愿这样的卑贱之人,否则岂不是太跌他的身份?
但梁山伯的一席话,让他的头脑也渐渐开始清醒。
他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寒门子弟,梁山伯愿意和他一同住在这甲等学舍,一来是不好拂了贺馆主的面子,二来也是顾忌他的想法,但正如他所说,他毕竟家贫又无人伺候,如果两人要长期相处,梁山伯和他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多。
他不能一边想着要梁山伯干活,又一边嫌弃他粗鄙。
可如果他要和梁山伯“同坐论交”,是他和梁山伯一起洗着自己的衣服干着一样的活儿,还是梁山伯和他一样抛开手什么都不管等着更“低贱”的人来做?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起初想象的那样。
如果他和马文才同住,都是同样的人家,就如他说的,这“人情”他欠的起,无论是用他家的东西还是他家的小厮,日后登门道谢再奉还便是。
可差役了梁山伯,他和他以后算是什么关系?是门人?是朋友?他是否要为了一时的“落魄”把这人以后的前途也算在自己“还人情”的范围里?
梁山伯看到傅歧不说话了,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
文明先生总是想要让他多拓展些人脉,就如同他父亲当年“成功”时做的那样。可他的父亲是曾托庇与傅家门下不错,但事实证明,他父亲选择的路是走不通的。
一旦没有了维系两者利害关系的纽带,没能站住脚的寒门浊吏只会被弃如敝履。
他不愿和父亲一样,花上无数年的时间攀上傅家,也不愿再托庇于谁的门下。即便他现在和傅歧同居一室,有些话,还是说开来比较好。
马文才和祝英台都在这里,也算是个见证。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他借着傅歧的关系住进了甲等学舍,就是已经抱上了傅家的大腿,无论日后是出仕还是求学,都要盖上傅家的印记。
梁山伯当然不想最后是这样。
不过这姿态……
“傅兄,说实话,在下也是个怕丢脸的人……”
梁山伯赧然:“如今在下还未住进去,傅兄要换个同样门第出身的新生还来得及,也许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如果住了几天后,傅兄觉得在下是粗鄙不可相处,再将在下赶出门去,那在下,在下……”
梁山伯掩着面,似乎沮丧极了。
“在下怕是没脸做人,也无颜再留在这里。”
祝英台没想过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草根”和“贵族”相处居然还会想这么多的事情,这让心思单纯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住几天就赶出去?
想到地位想等,尚且还在地台上被放了一扇屏风分隔的自己和马文才,祝英台表示梁山伯的猜测很有可能。
他们说不定就是一群任性的公子哥,今天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又不喜欢了。
他能渣攻,但你自己却不能真的自甘堕落当贱受!
就是这个道理,梁山伯你好样的,我挺你!
然而站在一旁目睹了事情所有发展的马文才,却心中一凛。
和外表嚣张其实内心赤子的傅歧不同,马文才是个转世重生的真老鬼。
也许他死的时候还未及弱冠,可那么多年飘荡下来,看多了人情冷暖改朝换代,又重新用孩童的身体经历过这么多年,两世下来,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看见许多少年时看不见的东西。
梁山伯的作态并不骄傲,甚至有着一种寒门出身者无可奈何的“清醒”,可对于这些还没有在宦海中沉浮过、也未曾被家族“熏陶”成型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态度却越发显得真诚,也越发容易引起他们的同情,进而满足他们“他的人生会由我的一个念头而改变”的虚荣心。
比如说他身边心思单纯的祝英台,已经是一副为梁山伯未来担忧的表情。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不过是修理了番家具,就让傅歧明白了寒生和士族之间从行为到处事完全不同的一面,又故意示弱,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