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为是用了他的名誉,所以他们也不能恩将仇报,真在南边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能轻易不用这荐书和其准备的身份文书,便不用。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也做不得向他借盘缠的事情,所用开销,一应是从家中带来。
原本姚华想着马文才一万钱买马,狮子大开口也不过就是三五万罢了,哪里想到会要十万钱?
但这几月来回奔波,又要花钱去买消息,带出来的钱财已经用了大半,一时让他掏出十万钱来,哪里去找?
他们家虽然极为有名,又得人尊重,但要说善于经营却是没有的,再加上家里养了匹烧钱的马儿,每代的马主几乎都要在这马上砸的倾家荡产,数年甚至数十年积累,往往一朝回到部落前。
想不到如今居然连他也逃不过这般的宿命!
姚华扯落带下挂着的皮袋,倾囊而出,从其中倒出两三片金叶子,又叫那个被唤作阿单的少年从背上取下重重的行囊,在里面拿出不少财物,将其全部堆在马文才面前的案上,叹了口气。
“在下出门在外,并未带太多盘缠,这么多大概值得五万……”
黝黑的少年看起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皱着鼻子看着自己背了数月的行囊陡然一憋,喃喃道:
“全没了,全没了……接下来日子怎么过?卖苦力吗?”
阿单的眼前浮现出自家主公带着他扛大包、拉小车的场景,只觉得眼前一黑,无言去对他家列祖列宗。
姚华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毫不犹豫地继续道:
“……剩下的五万,请给我们一些时间,在下这就派家人去筹。”
他辛苦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得到的赏赐,不过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都是家中积蓄并未带出,他的根本毕竟是在北方,日后若有变故,还要救急。
不过剩下那五万,向亲友借上一些,倒还能凑齐。
只是他家在怀朔,能借到钱的人最近的都在寿阳,最快也要一个月多月来回,这一迟怕是要生变,万一这马文才临时变卦,自己便是辛苦了这么久。
为今之计,只有先立下合约,还他一半,先将大黑的归属论清,免得他日后将它转卖。
马文才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干脆利落,而且从头到尾都对自己以礼相待,哪怕已经“心力憔悴”,也真没动手做什么,一点杀气外泄反倒先行反省致歉,心中倒对他有些欣赏。
只不过此人对他来说不过也就是个陌生人罢了,再欣赏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再加上他要带走自己那匹一直没驯服的宝马,心里本身就有些憋闷,马文才也没了和他相交的兴致。
姚华倾其所有,马文才便大大方方的让惊雷将那些财物收好,然后取了纸笔给他写了一封约书。
签署名字时,马文才注意到他写名字时先是落了个“横”的起手式,而后才转为姚字,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把这怪异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并未记在心上。
约书两人一人一份,马文才拿起自己那份,只见满纸文字只谈得上工整,加之大概是武夫,笔锋锐不可当,除此之外再无可取之处,于是连最后一丝相交的心思都熄了,表情淡淡地吩咐惊雷把约书收起。
见终于把此时了结了一半,姚华紧绷了几个月的精神也总算为之一松,看马文才似乎并不苛刻,姚华踌躇了片刻,拱手相求:
“马公子,不知在下能不能看看我的马?我八岁便将它从马驹开始养起,从未分离,如今已经好几月不见,心中甚是挂念。”
马文才想着自己拿了人家五万钱,连马都不给他看一眼是有些不近人情,略微想了想就点了下头。
“那好吧,你随我去小校场。”
会稽学馆所有的马都养在小校场西侧的马厩里,有马文才带领,门卫也不敢说什么,姚华一行人很轻松的就进了学馆,朝着校场而去。
姚华阿单和陈思都是在北地长大,元魏乃是郡国学制,每郡皆有郡学,国有国子学,大郡和小郡除了生员定额人数不同并无其他不同之处,学生皆是取自各地郡中各县推荐的有才之人,不限门第,所以见到南方的学馆,几人也是好奇的很,不住东张西望。
“哇,刚刚过去一个涂粉的人,这学馆还收女的?”
阿单睁大了眼睛。
“南方士人也涂脂抹粉的,笨!我听说洛阳现在也有不少人这么做了,连鲜卑人都有涂脂抹粉的……”
陈思撇了撇嘴。
“完全不明白他们想什么。”
阿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黝黑的脸。
“我在这边涂粉,不会被人笑话吧?”
“得了吧,你那是天生黑,光涂脸不行,得涂全身!”
陈思嘲笑。
阿单郁郁,路上再也不发一言。
看到姚华几人对什么都很好奇,马文才了然地挑了挑眉:“看来姚郎是北方人,没见过多少南方士人风貌?”
“是啊,我不但没见过南方士人风貌,北方士人风貌见的也少。”姚华避重就轻,“在下十四岁便入行伍,一直都在军中,随将军来去。”
他也没说是哪位将军,马文才只当他是跟着王足南下投降的军户之后,也就没再多问,任由他东看西看。
直到穿过层层楼舍,马文才方才指着前面一片空地,“那边是校场,校场西边就是马厩,我已经叫人去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