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是日夜交替、阴阳平衡之期,从涪水到大江的上空都升起了一团浓雾,此刻就算是打起火把,也照不出一尺见方。
正在跨江浮桥上巡视的军士,一个个都努力分辨着脚下的行进方向,以求不要走偏,这样的天气里,万一掉入水中,同伴就是想救也没有办法。
他们是刚刚才换班上来的,不少人还打着哈欠,这也难怪,本就是一日里睡得最熟的时分,陡然被人叫醒,谁不心烦,无奈军法在上,不得不强打精神,只求应付过去。
都说宋人来援了,刚开始还如临大敌一般地戒备,可整日整日地下来,总会有个松懈的时候。譬如现在,黑夜加上大雾,寻常的走路也十分困难,就莫说行军了。
这队巡兵沿着浮桥堪堪走到江心,耳边除了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咚咚”响,就只有江水流过的“哗哗”声,而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军校却仍是听出些不一样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像是枝条烧着了一般,他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涪水的上游。
随着声响逐渐靠近,漆黑中一团红光朝着他移过来,目瞪口呆中,红光已在眼前现出了形状,一艘小船顺着湍急的江水直冲而下,上面空无一人,除了熊熊燃起的大火。
“嘣”地一声巨响,船头猛地撞上了浮桥,而倒霉的军校来不及将“敌袭”两个字叫出口,就被巨力推开,连同脚下的木板一起掉入了江中。
“前面得手了,发信号,跟着老子冲过去!”听到前面接二连三的响声,张万兴奋地搓搓下达了指令。
他的脚下是一艘五百料的战船,在大江之上也许只算得平常,可在这里就称得上“巨舟”了。听到他的命令,船帆被高高地拉了起来,借着风势开始缓缓加速,几声急促的号角吹响,一艘接一艘的战船蓄势待发。
“赵安,你当头阵,等鞑子把注意力放到了江上,再作全力一击。”
江岸上,张珏领着部众目送船队消失在大雾中,开始分派任务,鞑子以浮桥联接涪水两岸,一旦浮桥被破,就将首尾不能兼顾,他并不贪心,只要能击破任何一部,这围城也就解了。
“末将得令,定不负所托。”赵安抱拳答道,虽然水军先与敌交战,可只有步卒才能斩将夺旗,他没有任何不满。
随着张珏的命令,一队队步卒离开了出发地,顺着江岸向前摸去,大雾虽然让敌人视野变小,但是已方也会有诸多不利,能不能达到战前的计划,谁都不知道。
命令一旦发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再想什么都毫无益处,他的中军也开始行动,手执刀枪的大宋将士在大雾中小心翼翼地行进着,速度并不算快。
蒙古上万户、东川行枢密院事合刺被人唤起来的时候,才刚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也算得小心了,衣不解甲地盯了好几天,谁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还来得这么突然。
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他们停止了攻城,而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上游方向,浮桥上日夜都有军士巡视,可由于没有水军,这样的动作连警戒都算不上,只能是聊胜于无罢了。
该死的大雾遮住了一切,合刺站在岸边也只看到了浮桥上燃起了大火,而且还有蔓延之势,军士们不停地提着木桶冲上去,可火势还是越来越大,很明显宋人在火船上浇了油。
陆地上不用他担心什么,一接到军报,几个汉军千人队就面朝上游列出了防御阵形,他念及的除了江面上,还有对岸的那一部分,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还没有拿定主意。
“知院小心!”突然,合刺被自己的亲兵推了一把,他趔趔趄趄地几乎倒在地上,还没站定脚,就看到一支羽箭斜斜地插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上,好险!可这箭是从哪射出来的呢,他疑惑地张望着,直到一艘高大的战船出现在江面上。
“可惜。”张万暗暗握了下拳,那是他从雾里看到的第一个目标,火把下看得不甚分明,但肯定是个不小的官儿。
江面上,原本横锁两岸的浮桥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他的座舟毫不废力地就过了第一重,而鞑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前面的第二道浮桥约有半里的距离,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减速放火船怕是要耽误不少功夫。
“全军戒备,不要停,继续加速。”水流的推力加上满张的风帆,张万的大船越来越快,就在鞑子的眼皮底下冲了过去,女墙后的军士们各执弓矢,紧张地盯着江岸,只有看到目标时才会射出手中的箭,不过命中率并不高。
“给老子撞过去。”
张万说出这句话时,大船离第二道浮桥已经近在咫尺了,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也不知道是在这里防守还是从这里过江的,伴随着巨大的动能,船身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撞在了浮桥上,落水的军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被铁索拉着的浮桥陡然向前伸去,宛如一张拉开的大弓。
如果只有这一艘船,用巨石固定在江岸上的粗大铁索就能挡住它的去路,可紧接着,一艘接一艘的战船撞了上来,已经被拉直的铁索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巨力,深入土里的铁钉被拉得冲天而去,和江上的铁索一起掉入了水中。
“威武!”顺利冲破了第二道浮桥,船上的军士非常振奋,不禁地大声欢呼起来。
原本降下来的船速在挣脱了束缚之后,又开始加了上去,张万面色不变地站在二层甲板上,前面还有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