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守将报来的消息当然不是什么宋军来攻,可是实际情况要比宋人攻来更为棘手,因为事情已经引起了百姓和守军的恐慌,这种恐慌正在城中蔓延,已经到了他们不得不出面的情况。
“在哪里?”廉希宪做为行省最高长官,理所当然地要搞清楚。
“就在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上,早上城门一打开,就有百姓前来上报,说是城外突然出现了一座高塔,属下这才带人前去查探,结果还真得发现了他们所说的......那个事物,不敢隐瞒,便赶紧前来向丞相、平章禀报。”新附军千户说得时候言语中还有些颤抖,可见那事物对他的感观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
“前头带路。”廉希宪没有再问是个什么事物,现场是肯定要去的,那是他的责任。
“某也去。”阿里海牙当然不会落下,事情究竟如何他也想知道。
刚刚走出府衙大门,一行人就感受到了城里的那股异样,街上的百姓行色匆匆,相互说话之时也是小心翼翼,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周围,生怕被人听见,特别是看到他们这些官兵之后,忙不迭地快速避开,似乎他们身上有着无解的瘟疫一般。
“驾!”看到这一切,廉希宪面沉如水,一上马就扬鞭而去,阿里海牙追赶不及,目示随自己而来的一队护卫,对为首的一个大汉吩咐道。
“追上去护着廉丞相。”那个大汉满不在乎调转马头,招呼一声就带着人跟了上去,阿里海牙这才上了自己的马,掉在了后头。
穿过守将说的那个城门,一路跨过吊桥跃过护城河,宽阔的官道上,无数的百姓围作一团,最里层是大队的汉军,他们围成一个圈子,挡着百姓们只能远远地看着,而被千户形容的那个高塔,已经真实地展现在了廉希宪的面前,看到它的一瞬间,他的面色就变得苍白无比,差一点控制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确实是一座高塔,足足有两个成人叠起来那么高,形状有点像是埃及的金字塔,不过没有那么规则。下粗上细一层层累上去,随便哪个都能做得到,只不过那些构成塔基的不是砖石木块,也不是铜铁金器,而是......人头!
没有血色的皮肤再刷上生石灰,更是显得恐怖无比,有一些还睁着眼,没有焦距的瞳孔就这么随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将恐怖传递到每个百姓的心中,当然还有强撑着的那些新附军将士们。
“何人所为?”阿里海牙到得最晚,一跳下马就命人开始驱散人群,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这么大数目的人头,不会是某个人的行为,只可能是边境后面那个国家的有组织谋划。
“没有找到人,不过属下着人数过了,一共三百七十九颗,除了上面两层三十余颗,余者都是汉人,这里还有他们留下的一张纸,方才赶得急,属下忘了拿出来。”
廉希宪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不用那人提醒,他也看到了最上面的两层全是秃发结辫的蒙古人,下面则是披散着头发的汉人,准确地说应当是汉军,只怕级别还不低。
果然,被阿里海牙拿在手里的那张纸,密密集集地记载着他们的名字、职务,每个人都是百户以上的军官,根据和议,元人用江州换回了千户以上的将领,这些百户级的小校就被遗忘在了建康的俘虏营中,为了消除隐患,早在使团南行之时就全数都处死了,留下的人头本是备着祭旗之用的,被李十一一道命令用在了这里。
纸上的最后一行写着几句话,表明了这次事件的因果,“以血洗血,以牙还牙,今日之耻,十倍偿之。”。阿里海牙的手有些颤抖,让他震惊不是这些堆成山的人头,而是宋人的行事效率,要知道他们接到大都急报才刚过不到一刻钟,而宋人至少昨天晚上就在预谋这件事了,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如何传递的,又是如何组织的?
“这里的事交与丞相了,某要立时赶回阳逻堡去。”这个认知让阿里海牙心生警惕,宋人的态度十分明确了,这只是一封战书,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
“怎么,你怕他们会开战?”廉希宪立刻明白了他的忧虑,如果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鄂州城将会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宋人会从哪里过来?一时间他有些心慌了,只觉得满目都是敌人。
“有备无患,再有兵马过来,你先安置在城外,某回去让骑军将巡逻范围扩大到这一带,不能再让宋人这般毫无顾忌地行事了。”
“好,你要的粮草我会尽快募集,你那里不能再出事了。”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要先放在一边,廉希宪当然明白同舟共济这个道理,战争一旦提前开展,取得胜利就是唯一的追求,这一点他和阿里海牙没有区别。
“看清了吗,就是那个鞑子身边的那人,最为高大的那一个。”
在雉奴的镜头里,远处那些鞑子的面孔清晰地映入眼帘,顺着军士的提醒,她顺利地找到了那个百户的所在。在那个人回首的一刻,整个脸孔被她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不需要刻意去记,雉奴相信自己也不会忘掉,除非她停止了呼吸。
“劳烦你们,尽快送我回去。”等到那些鞑子纵马离开,雉奴放下千里镜,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