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耶尔弯腰捡起手杖——在马车飞奔的过程中,它落了下来。指腹轻轻摩挲手柄上木质雕‘’,只要轻轻一扭,锋利的凶器就会出现;等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擦掉血液,将它放回原处。没有人会怀疑他。
是死是生,就在他一念之间。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偏偏要给他这样的机会?
就在他越来越欣赏、甚至有些钦佩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时候,却让他撞上了她们‘阴’谋的网络。
奥地利‘女’密探的话,他绝不敢全信。她是一条‘艳’丽的毒蛇,需要说谎时绝不迟疑,而且深谙运用真假参半增加可信度的方法。
她与王储妃的见面应该是真的,因为知道王储妃那晚去了假面沙龙的人只有四个,包括本人。
而虚假的地方,恐怕就是目的了。王储妃是自愿离开凡尔赛宫的;即便没有从本人口中证实,他也能够确定——这位新娘对履行夫妻义务根本不感兴趣,也不甚热心于守护自己的地位;更不用说为此派遣密探到两位王室贵胄身边去了。
那么,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他以为王储妃在巴黎的种种举动,都是为了在法兰西好好地生活下去;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但如果结合密探的动作来看呢?这种深入至最基层的‘摸’底行动,难道不更像是一种刺探吗?
特蕾西亚‘女’王会是这种人吗,为了国家的利益,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
或许这个问题问错了。‘女’王最擅长的不正是政治联姻么?为了巩固扩大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她为每一个‘女’儿安排的婚姻,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正如那句有名的话:“让别人打仗去吧,幸福的奥地利人,结婚吧。”
虽然到目前为止,‘女’儿们的婚姻都相当稳定,但谁也不敢保证她是否想让某个‘女’儿担当卢克雷西娅·博尔吉亚的角‘色’,在获得足够多的政治利益后就离婚改嫁;而这个‘女’儿可以是玛丽·安托瓦内特。
无论怎么想,王储妃想要达成的目的,恐怕都不会是造福法兰西,而是恰恰相反。
他不应该惊讶甚至失落的。不是早就知道王储妃在众人面前隐藏了深沉‘精’明的一面吗?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头脑与单纯、简单无缘吗?
而只要一剑,她可能带来的灾难,就能够完全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至于之后的政治影响,也不要紧。那些刺客可以来自别的地方,例如英国,或者普鲁士;假如维也纳想要证据,国王机密局就可以‘弄’出证据。让维也纳的仇恨转向法国的敌人去。
只需要一剑。
他从还没学会走路时起就抱着剑,自懂事起就开始练剑;他执剑的手,从来没有颤抖过,直到这一刻。
马车将他们带到了树林之中,为发凉的夜‘色’中,月光穿不透浓密的树荫,只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仿佛栖息着魔鬼,而枝叶沙沙,正是它的‘诱’‘惑’的低语。
只需要一剑,在王储妃脆弱的细白颈脖上抹出娇美的嫣红。
“殿下……”
他喃喃低语着低下头,缓缓靠近静谧的睡颜。他忽然想到了成为无数油画题材的睡梦中的勒达。
“……玛丽……”
他从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阿妮珂纵身跳下马背,脚步轻盈地落到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为了隐藏行踪,她自己先哲一片草叶,给马上了嚼子,还在马蹄上捆绑稻草。
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险,又在沙特尔面前发泄一番情绪之后,高速运转的理智终于又夺回了大脑的控制权。竟毫无防备地被人‘逼’到这个地步,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更何况,即便不考虑自尊心,这么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活在世界上,而且就在巴黎,甚至掌握了她的行动,这种感觉不啻于在枕头下放一把匕首。如何扳回一城,成了她考虑的最大问题。
对方可以跟踪她,她自然也可以反过来跟踪对方——论起技巧来,她自问不输任何人。唯一的疑问是,这个人在哪儿。
一开始她也没有什么头绪,但突破很快就出现。自从在泰赛夫人的沙龙上遇到王储妃后,她同样收买了一些无业者监视她;很快,作为家庭教师的漂亮神父,就进入了她的视线。深知此人厉害,她亲自上阵,一路跟踪过来,想要寻找机会除掉这个巨大威胁。
谁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哪怕在‘阴’暗的视线下看不清神父的表情,他捡起手杖、握着手柄,似乎就要拔剑的动作,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说来好笑,她曾暗中保护过‘女’大公,又曾处心积虑地对付她,到了现在,又仿佛回到了原点——她必须想尽办法保护她。原因无它,假如王储妃死了,王储就势必要续弦;谁又能保证新妻子还能被放逐到乡下来?
不能贸然冲出去,否则结果可能是一起被杀。
怎么办?
就在离王储妃还有几英寸距离的时候,维耶尔忽然顿住。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躲在森林中。
迅速直起身,这回他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杖剑,收敛气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
声音停了;他也停下。
过一会儿,另一处又传来微弱的响动。维耶尔了然一笑,朝那个方向迈步,不一会儿身影就隐入了黑暗。
一个人影快速来到马车厢,弯腰正要将王储妃拖起来。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