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禄快马加鞭,渐渐的西城门外一汪清透湖泊在望,湖水之畔,竹轩陋室高雅清幽。年禄怀揣信笺,一路飞奔,来到竹轩陋室之前,抬手轻叩,无人应答,于是年禄轻手轻脚推门而入,但见陋室之中素雅清净,空无一人。年禄从怀中掏出信笺,转身绝尘离去。年禄刚走,陋室屋后走出一位俊朗男子,一身白衣胜雪,气质高华凝炼,正是此间陋室主人德馨。德馨展开信笺,雪白宣纸之上写着“落霞山上落拓寺,南辕北辙正相宜。”德馨蹙眉,望向手中斑驳的铜扣钥匙,沉吟许久,抬头遥望东方群山环绕,绵延千里,一丝笑意浮上唇角。
一连数日舟车劳顿,张使君病倒了,延医熬药,哺喂汤匙,每每亲力亲为,随行的陪喜丫头佩儿和健壮嬷嬷见到年富也从容礼貌了许多,不似先前拘谨抗拒。张使君痴然的望着年富端着药碗翩然离去的身影,竟生出几缕惆怅来。吴嬷嬷是过来人,也曾有过一段患得患失的少女情怀,于是吴嬷嬷挨着床沿坐下,柔声劝慰道,“能嫁如此夫君,小姐该高兴的。”张使君螓首,“早前便从大哥那里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事,真正见着了,相处了,才知他是好的。”嬷嬷笑道,“小姐可是担心这么体贴温柔的夫君会被人抢了去?”
张使君螓首摇头,不再言语。吴嬷嬷道,“男人就像草原上的鹰,心总是野的,可再野的鹰鸟总有回巢的时候,也总有累的时候。。。。。。”张使君绯红着脸颊道,“使君明白嬷嬷的意思。”吴嬷嬷无限怜爱的掖紧周边被角,“明白就好,女人该懂得知足,等以后小姐与姑爷有了孩子,小姐便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些东西了。”张使君握紧手中折扇,这是她亲手将年富送予她的“并蒂莲花”制成了折扇,方便随身携带。
仔细听了老郎中明日的用药剂量,从驿站膳房走出来时,夜幕降临,繁星似锦,一片静逸。忽觉不远处火光拂动,年富循光找去,却原来是绿萼正蹲于墙根底下烧着冥纸,时时哽咽抽泣。年富苦笑道,“人生地不熟,不知灵玉能不能收到。”年富的突然出现令绿萼措手不及,慌忙起身想踩灭燃烧的冥纸,被年富拦了下来。俯身拿起冥纸添进微弱的火光之中,望着冥纸裹挟着火焰腾空而起,年富幽幽叹息,“那一日她找过我。”绿萼凄然落泪,“绿萼知道。”年富苦笑,“是我疏忽了,不曾想到纤纤弱质女流,竟是这般铮铮铁骨。”火光燃尽,灰烬随风飘散,年富起身离去,徒留绿萼独自一人蹲在黑暗的角落痛哭失声,“从被卖进年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和她早就没了选择。。。。。。。”
月余后,金陵古城在望,城下白幡浩浩潸潸,年氏一族及其旁支披麻戴孝城下哀嚎,哭声响恸天宇。年富快步走上前,朝着为首的垂垂老者躬身行礼,“小辈年富见过宗祠长者。”老者抬手相扶,“快快起身。”老者浑浊双目上下打量年富一番,不无艳羡的感慨道,“还是堂兄福气,有孙如此,此生无憾矣。”老者话音刚落,身旁窜出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贤侄风采今日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年富一愣,赶忙摇头,这马屁拍得太过直白,一时难以回应。一旁老者微微蹙眉,却也未开口训斥,而是问道,“张玉那孩子可曾跟着一起回来?”
年富犹豫,临近金陵,张玉百般恳求,不想与金陵族人相认。这厢年富尚未开口,那厢中年男子不满道,“爹,提他作甚!贤侄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宗祠歇脚,晚些时候再替贤侄接风洗尘。”老者无奈叹息,“也罢,只是苦了张氏恐要空欢喜一场。”感觉老者身后人潮的侧目,茫茫人海之中果见一白发老妇人翘首以盼,那眉目眼睑之间的苍老褶皱更似张玉之祖母而非亲生母亲。
年富拨开人群,来到近前,见老妇人神情拘谨,年富拱手道贺,“恭喜婶娘,张玉兄高中榜眼,甄选庶常吉士,假以时日以张玉兄文采fēng_liú定能留馆翰林,前途无量。”张氏激动得双目含泪,“珏儿可曾一起回来?”年富惋惜摇头,老妇人失魂落魄,抬袖抹泪,竟是说不出的酸楚滋味。
“娘——”一声疾呼,最终张玉未能抗住老妇人心酸的泪水,疾步跟前,双膝跪地,“孩儿不孝,孩儿没脸回来见您老人家。”老妇人紧紧搂住张玉,亦是喜极而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年富却见周围亲族神情百态,端的人情冷暖薄如纸。就在此时一位消瘦青年拨开人群走近跟前,望着痛哭中的张玉凉薄道,“没死在外头已属万幸,否则靠大娘缝缝补补那几个铜板如何能将你埋骨桑梓。”张玉伸手揽过青年,狠狠的给了一拳,哽咽道,“谢谢——”
“酸儒!”青年使劲推搡却未能将动情之中的张玉推开。年富在一旁瞧得有趣,面冷心热的张玉居然在这位形销骨立的青年跟前露出柔软的一面,当知青年恐非寻常之人。感觉到年富探寻的目光,青年突然抬起头。年富心头一悚,如此沉寂阴冷晦涩复杂的眼神,年富此生只见过一次。只那瞬间的一次,“砰”的一声巨响,上一世的年富终结了他传奇又荒诞的一生。。。。。。。
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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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之侧,清水湖畔,远山巍峨,氤氲缭绕,蓑衣雨笠,一根鱼竿,望着满湖春水碧浪,年富不禁有些出神。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三年零一个月如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