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宫人们难免私底下议论,连雾松都和双林议论道:“你跟着这样主子,也是福气了。”双林问道:“我看皇后娘娘并不十分喜悦。”
雾松道:“慧极必伤,皇后娘娘那是做父母的心,担心折了三皇子的福,三皇子毕竟不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国体的,自然是希望平顺康泰便好,不是有句老话,唯愿我儿痴且愚,无病无灾到耄耋么。”他大概是在皇后或是太子那边听到的这句诗,忍不住照搬了给双林听。
一头又有些担心关照双林道:“那日我听娘娘道谦受益满招损,让太子殿下行事也谨慎从容些,更要小心莫要让三皇子招了别人的眼。你这些日子跟在三皇子身边也小心些,能躲着些其他皇子就躲着些,三皇子尊贵,一般人不敢惹,只怕要拿身边跟着的人撒气,你也莫要吃了当面亏,有什么只管躲了。”
双林点了点头,果然处处行事谨慎,却也没遇上什么事,上书房里一团和气,人人倒都是兄友弟恭的样子,楚煦年最小,有楚昭照拂,又因他有此异才,极得侍讲们的喜爱,倒是功课日进,连元狩帝都忍不住带着楚煦同辇出行过几次,在宴席上命他诵读经典,朝廷瞩目,帝宠盛极一时。
转眼到了深秋,皇后已接近临产十分,据有经验的嬷嬷说,道是此一胎极有可能仍是位公主,元狩帝几乎日日都到坤和宫来守着王皇后,这日也正与王皇后、太子、楚煦一同赏菊,听到说可能是为公主,十分喜悦,抱着楚煦道:“再添个与你一般聪慧的妹妹,朕一生足矣,我大乾朝盛世有望。”又看了看楚昭,怕他多心,宽慰他道:“昭儿也莫要有别的想法,你兄弟越是能干,你将来才有臂膀辅佐,社稷才更为稳固。”
楚昭连忙下跪道:“孩儿不敢有别的想头,只盼着母后和弟弟身子康健,国泰民安,将来便是父皇觉得弟弟更能挑起社稷重担,儿臣也绝无二话,拱手让贤。”
元狩帝笑着去扶了他起来道:“你是元后嫡出太子,一贯处事稳重,明决果断,朝廷众臣们也都夸你宽厚仁和,雍容大度,莫要妄自菲薄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大楚一国储君。”
王皇后在一旁道:“陛下莫要如此抬举,倒让孩子以后懈怠了。”
元狩帝含笑道:“昭儿哪里是这等人?”一边又逗着楚煦道:“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朕都喜欢,将来都是一等亲王公主,贵不可言。”
王皇后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虽然面上仍是含笑,眼里却仍是掠过了一丝忧虑。
时隔多年后,双林回忆起来,这秋阳下满园金瓣灿烂,元狩帝与王皇后、楚昭、楚煦四人一同言笑晏晏,和睦融融阖家欢乐的情形,居然是记忆中刻骨铭心的最后一次,而事实也证明了王皇后的忧心忡忡如临大敌,并非庸人自扰。
图穷匕见之日,双林一无所觉,那日楚煦在御花园捉蟋蟀,非要嫌弃跟着的挽风拿着的蝈蝈笼子不够好,让双林回去拿另外个前些日子楚昭才送给楚煦的金丝八宝葫芦笼来,双林便跑回去拿了笼子便又转头回到御花园。
不过一往一返之间,惊变便生,他回到御花园的时候,便已看到楚煦的乳母正在春明河岸边放声尖叫,湖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挣扎,双林跑过去二话不说,直接跳入水中,拼了老命去救楚煦,却到底年幼力微,只是堪堪拉住了楚煦,最终还是附近巡逻的侍卫也赶了过来跳下水将他们拉回岸上,便已被人七手八脚地接了去给三皇子控水,又已有人飞快的去请了太医过来,双林浑身湿淋淋的,心里却比身上还寒冷,三皇子,只怕小命已难保!
而自知罪孽难逃的楚煦乳母,脸色青白,忽然趁人正忙乱之时,直接冲向岸边的假山石头上,撞石壁而亡!
等到三皇子被送回坤和宫,被急召来的御医一番施救后,最终宣告不治身亡。
王皇后当场晕厥腹痛早产,急匆匆被送入了产房,夜幕降临之时,御医、产婆、女医官等人都被紧急传唤到坤和宫,整个坤和宫,笼罩在一片阴冷之中,明明来来回回的人许多,却没有人敢发出哪怕一点点咳嗽声,坤和宫正堂里,元狩帝和楚昭都坐在那里,候着王皇后分娩。
而楚煦身边的所有侍从,除了已撞壁自杀的乳母以外,全都被捆了手脚塞了嘴,跪在坤和宫中庭院子里,一个一个的提进去询问。
双林是第三个被提讯的,前一个是挽风和三皇子院子里管事的内侍二金,审问的几位大人双林都不认识,只听说是大理寺的,唯认得有一旁立着的逢喜和因喜,一位是御前总管,一位是坤和宫总管,都是陛下和皇后身边的心腹宦官,显然极为重视。
因着他年幼,又毕竟是跳下水去救了三皇子的,回去拿蝈蝈笼显然也有其他服侍的人作证,只是如何学会游泳的,这一点被人反复诘问,最终也只是说进宫前学过含糊过去了,之后便被提下堂,仍是绑着手脚跪在庭院中等候发落。
秋日夜里风寒,双林身上仍是湿衣,被风一吹,寒彻身子,手脚都已被捆得麻木,直到深夜,他们这些被绑着的奴婢们多水米未进,腹中已都饿得全身虚软,他闻到了身侧的人身上传来的尿骚味,